谢无陵先说了声“是”,又补充:“回霍帅,应当是十九个。有个匪寇我捅了他两刀,他还没断气,是我们营里另一位兄弟补了一箭,他才断气。这该算他的功,不算我的。”
霍骁闻言,嘴角勾了勾:“你倒是不贪功。”
谢无陵一时也听不出这话是夸是嘲,他姑且装憨认作是夸,赧然挠了下脸道:“霍帅,小的其实很贪功的,但这功劳不是咱的,咱也不能和自己兄弟抢嘛。反正这回少杀一个,下回多杀一个,也不差这么一会儿嘛。”
听到这话,樊宇平垂着眼,心里呵呵,这小子倒是会现学现卖。
霍骁则哈哈笑了两声,余光瞥过谢无陵的腿,略抬下巴:“行了,都坐下说吧。”
说着,拍拍手,很快有军士送来茶水糕饼。
谢无陵也不敢冒失,跟着樊宇平。
樊叔坐下,他便坐下。樊叔喝茶,他便喝茶。
霍骁坐在主座,慢悠悠端起茶碗,将这年轻后生一举一动尽入眼底,心下也有了个初步印象。
喝过两口茶,他问谢无陵:“听说你是从金陵特跑来我们宁州军的?瞧你这模样,家中应当不算贫寒,如何想来参军?”
谢无陵正盯着桌上那碟黄澄澄的栗子糕,冷不丁听到这问,抬头便见樊宇平朝他挤眼睛,示意他别瞎说话。
于是谢无陵道:“听闻宁州盗匪猖獗,杀烧劫掠,无恶不作,人神共愤……保家卫国,乃是每个大梁子民该有的觉悟,小子虽没什么能耐,但拳脚功夫尚可,这一身好力气在金陵城也无用武之地,倒不如来为国效忠,为百姓除害!”
谢无陵自觉这番话很不错。
岂料霍元帅只是似笑非笑望着他,那眼里分明写着,看你小子能编多久。
谢无陵自小混在市井,察言观色最有一套,一看霍元帅这样,便知霍元帅是个心思通透的。
与这种人打交道,最忌讳耍小聪明——
“咳。”他讪讪握了下拳头,补了句:“当然,若能建功立业,当上大官……那自是最好。”
霍骁饶有兴致:“那你想当多大的官?”
“当官肯定是越大越好嘛!若是当霍元帅您这样威武的大将军,那小子此生都无憾了。”
“呵,你可真是好大的口气。”霍骁道。
樊宇平狠狠瞪了谢无陵一眼,又赶忙起身,朝霍骁拱手赔笑:“霍帅,您别与这小子一般计较,他从前在街面上混日子的,没读过书,也不知什么礼数,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狂得很,我回去定好好教训。”
“坐下,坐下。”
霍骁抬手,那张黑阔面庞一派和气:“人不轻狂枉少
年嘛,何况他也没说错,谁不想建功立业当将军?老樊,难道你年轻的时候不想?”
樊宇平讪讪笑着:“末将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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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一腔热血,谁没有个将军梦呢?只从古至今,寂寂无闻的小卒多如尘,封狼居胥、青史留名有几l人?
他能做个校尉,已是心满意足了。
再看一旁俊秀非凡的年轻后生,樊宇平心下感慨,年轻人有冲劲儿、有抱负是好事,但建功立业这条路,哪有那么好走......
思忖间,霍骁又问谢无陵一句:“从前可杀过人?”
谢无陵微怔,虽有不解,但还是如实答了。
霍骁听得他从前打架曾要过两条人命,眉头轻拧,又问:“此次上场杀敌,可曾有过一丝犹疑?”
谢无陵心下一惊,只觉这霍元帅莫不是他心里的蛔虫,怎么问得这么准。
略作思索,他将二牛的事说了,又端正姿态,面朝霍骁:“小子媳妇曾说过,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二牛是我同袍,他的仇便是我的仇了,报仇杀敌的话,便不必犹豫!”
“不曾想你小子还懂诗。”霍骁捋须。
“我不懂,我媳妇懂。”提到沈玉娇,谢无陵脸上不觉染上笑:“我媳妇可有学问了,她教我读书、识字、习礼……”
樊宇平:“……”
又来了,这小子又来了。
他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含糊提醒:“差不多行了啊。”
谢无陵也意识自己老毛病又犯了,忙止住话头,朝霍骁抱拳:“总之元帅放心,日后杀敌,只要我上,绝不手软,定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还宁州百姓一片安宁!”
樊宇平松口气,这话倒说不得错。
霍骁也笑了,看他:“好,那本帅便等你日后表现。”
说完,他举起茶杯,与谢无陵遥敬一杯。
谢无陵诚惶诚恐,忙起身举杯,将杯中茶水饮尽。
饮过茶,霍骁让人给谢无陵装了一袋卤牛肉,便叫他退下。
军帐里,霍骁独留樊宇平,颔首道:“这年轻后生,不错。”
樊宇平笑道:“能得元帅这一句,那小子也算无憾了。”
“若是咱们宁州军的后生个个都像他一样,还愁贼寇不尽,海波不平?”
霍骁长长叹了声,缺人才啊,实在太缺了。
如今他唯一的嫡孙年仅九岁,等那孩子长大成人,能上战场统帅,最少也得十年。
这十年,自己不仅得撑住,还得给孙辈、给宁州军、给这沿海百姓,多多培养些可用之才。
若能发掘出一两个将才,那他便是战死海域,也能安息了。
“老樊,这个谢无陵,你多看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