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止下婢子请安的动静,脚下步子也不觉放轻。
锦绣花帘掀开,寝屋里炉子烧得暖,榻边两盏绿波明月绣花灯亮起,透过轻纱的朦胧柔光,笼着那支颐沉思、乌发轻挽的小妇人。
灯下看美人,她柔婉眉眼于暖光下也添了几分娇媚。
裴瑕静静站在帘后。
不想惊扰,却又想被她注视。
明明今夜只浅饮了两杯新丰酒,一路冷风吹回来,酒意早该散了。可一步入这间暖香轻晃的寝屋,看到他娴静温婉的妻,酒意好似又在胸膛翻涌,掀起一阵阵窜动的燥热。
昨夜的绮思,也重现脑海。
酒,果然是误人……
“咦,郎君?”
一声轻软嗓音缓缓传来,榻边的沈玉娇抬起眼,乌眸在烛光下愈发澄澈莹润:“你什么时候来的,如何站在不出声?”
外面也没个人禀报。难道夏萤和冬絮俩丫头跑哪里躲懒去了?
“刚到。”
裴瑕轻咳一声,缓步入内:“这个时辰,我以为你已经歇下了。”
沈玉娇道:“我见你还没回来,且还有些账没看完,想着看完再睡。”
“账不着急,你别太辛苦。”裴瑕走到榻边坐下,视线淡淡扫过账册上她端正清隽的簪花小楷。
“还好。午后睡过了,现下也不是很困。”沈玉娇轻耸了耸鼻子,再看裴瑕那透着几分薄红的脸:“郎君饮酒了?”
“饮了两杯。”
裴瑕抬袖,闻了下:“酒气很重么?”
“重倒是不重,只我怀孕后,嗅觉比从前更灵敏些。”沈玉娇说着,又忍不住往他脸上多瞧了瞧。
他本就生得一副好相貌,一身皮肤更是冷白如玉,如今饮了点酒,白皙脸庞透着浅红,上挑的眼尾也染上一点旖旎艳色,眼如点漆,薄唇如朱,真是丰神俊秀,好看得紧。
沈玉娇心里暗叹,算账算到头晕眼花,一对上这张脸,眼睛都舒服了几分……
世人多作诗篇称赞女子貌美,但男子生得好看,也很赏心悦目呢。
她怔怔想着,忽的,一只手遮住她的眼。
眼前骤然黑下,沈玉娇错愕:“郎君?”
男人嗓音透着些哑:“别这样看我。”
沈玉娇:“……为何?”
裴瑕:“不好看。”
且她那样定定望着他,叫他有些……难以自持。
他的掌心很烫,有淡淡清冽酒味涌入鼻尖,沈玉娇皱了皱眉,不解。
明明很好看,他为何会觉得不好看?
但他既然这样说了,她也不好失礼,垂下眼睫道:“那我不看了。”
裴瑕收回手,偏脸看向窗外:“我去洗漱,你也早些歇吧。”
沈玉娇应道:“好。”
见裴瑕去了净房,她将最后一点账看完,也熄灯上了床。
待裴瑕沐浴完毕,一身清寒回到寝屋时,已是万籁俱寂,灯火昏暗。
重重落下的帷帐里,朝里躺着一道朦胧起伏的身影。
他放轻动作躺上床,照着先前那些夜晚,从后拥上那温热柔软的身子。
头颅低下,鼻梁循着她身上馨香,即将贴到她耳侧之际,怀里传来一道轻柔又有点不确定的嗓音:“郎君,你没喝醒酒汤么?”
“……”
黑暗中,裴瑕薄唇轻抿:“你还没睡?”
“有事与你商量,便想着等你回来。”
沈玉娇也没想到他躺上床后,就直接拥了过来,而且那拂过耳边的炽热气息,好似要吻她般。
是喝了酒的缘故?可他今日一点都不像醉了。
裴瑕仍是拥着她的姿态,听到她的回答,眸底闪过一抹窘色。
但此时收回手,未免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何况,她是他的妻,他与自己的妻亲近,有何不妥?
这般想着,他抱着她,若无其事般:“什么事?”
沈玉娇见他没有松开的意思,心下觉得奇怪,但也找不到理由推开他,便一动不动,自顾自说着:“我今日收到了六张帖子……”
她将拜帖的事一一说了:“我既回了长安,外祖父家定是要去拜访的。姨母从前就疼我,她家下帖,我自也要应邀。至于其他几家……郎君,你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