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缓步走向自家婆母,“一整夜尽是玉娘在安慰我们,我还当她半点不怕的。如今看来,她心里也慌着呢。”
李氏撑着桌边站起,熬到这么晚,双眼还有些发黑,缓了口气才道:“怎能不怕?只她长了年岁,性子也越发沉稳,再不是从前那个要我们护着的小娘子了。”
不过再坚强的小娘子,也会害怕心慌,这不,守真一回来,可不就不用硬撑了。
李氏特地放慢了脚步,给外头那对小夫妻留些说话的间隙。
程氏会意,上前扶着婆母,也慢慢走。
屋外天色仍是昏冥朦胧,一边是明月当空,另一边鱼肚泛白,隐见霞光。
沈玉娇快步走到门口,待看到院门前,那道踏着清冷月色而来的颀长身影,她心下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另一根心弦又紧绷起来。
她快步迎上前:“你可算回来了……”
两人在庭中碰上,相对而立,沈玉娇清楚看到裴瑕脖颈间那道深深血痕,嘴边的话一时顿住。
裴瑕也清楚看到妻子眼底那份惊愕与担忧。
一整夜的疲倦沉闷,在此刻得到慰藉,烟消云散。
“你脖间这……”
话未说完,裴瑕上前,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他抱得很紧,沈玉娇整个人都被摁在他怀中,耳朵紧贴着他坚实温热的胸膛,鼻尖也盈满独属于他的幽沉檀香气。
那香气将她牢牢笼罩着,她大脑有一瞬空白,待反应
() 过来,又嗅出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守真阿兄……()”她轻轻挣了下。
揽在肩背的手收得更紧,男人的头颅低下,高挺鼻梁贴着她的耳侧,沉沉嗓音透着一丝倦哑:玉娘,结束了。卐()_[(()”
沈玉娇怔了下。
结束了?
是说这场兵变,还是另有他意?
“你…你先松开我。”
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扑通扑通地响着,叫沈玉娇的心跳也跟着乱了序,她压低声音:“这么多人看着呢。”
裴瑕虽不舍这份令人安心的温软,但还是松开怀中妻子。
清澈月光下,那张如玉脸庞又恢复一贯的沉静。
只有沈玉娇知道,这具清冷淡然的躯壳下,他的心跳得多么快。
“守真,你可算回来了。”
门后的李氏和程氏见小夫妻松了手,这才迎上前:“外头是个什么情况?宫里一切可还好?”
“母亲,阿嫂。”
裴瑕敛衽,朝李氏和程氏挹了一礼,道:“三皇子私通陇西节度使起兵谋逆,现三皇子与节度使长子何崇文已经伏诛,涉及谋逆一众叛将也已被拿下。宫中贵人一切皆安,长安各坊也派了金吾卫巡防,搜捕余下逃兵。”
“我回来时,街面清静,秩序井然,并无动乱,是以不必太过紧张。”
听得三皇子谋逆,李氏和程氏皆是惊骇不已。
惊骇过后,听到兵乱已平,也都放下心来,只掩着胸口唏嘘道:“怎的就如此胆大妄为,竟敢逼宫……”
说话间,沈徽父子也匆忙赶来。
裴瑕大致说了宫中情况,暂时解了他们的忧虑。
沈徽还想多问,但见裴瑕眉宇间的疲色,以及脖间那道凝结的血痕,忙道:“折腾了一夜,大家也都累了,先回房好好睡一觉,剩下的事明日再说。”
视线落在心神不宁的女儿身上,沈徽轻咳一声,缓声提醒:“玉娘,你记得替守真颈间伤口上药。棣哥儿就留在这,有我和你母亲看顾着,你们去客房歇着吧。”
沈玉娇有一肚子的话想问裴瑕,听得父亲这般交代,轻轻应了声:“好。”
裴瑕瞥见她柔婉眉眼间萦绕的忧虑,薄唇轻抿,与沈家人告辞后,便牵着她回了客房。
房门一阖上,沈玉娇唤他:“郎君。”
剩下半句话还未出口,裴瑕转过身,语气淡漠:“他还活着。”
沈玉娇一噎。
同时,另一根紧绷的心弦也松了。
活着就好。
裴瑕已走到桌边坐下,见她仍怔怔站在门口,眸色微暗,面上不显,只道:“玉娘,伤药。”
沈玉娇恍然回过神,握紧手中那瓶丫鬟送来的伤药,提步上前:“沐浴后再上药吧。”
她在他面前站定,视线落向男人修长脖颈上那道不深不浅的伤痕。
他肤色本就白,这样一道伤口,红艳艳一条痕,突兀到压根无法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