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瑕也不知自己为何要与这个谢无陵说这些。
大抵是方才被他照脑门砸了两拳,脑子砸糊涂了。
他拭去脸上的血迹,看谢无陵:“还打吗?”
谢无陵道:“不打了。”
裴瑕微诧,而后抿唇:“我方才所说,并非戏言。除非我死,玉娘终是我妻。”
“裴守真,我一直挺想问你,你对娇娇这般执迷,是因妻子这个名分,觉着妻子被他人抢走,奇耻大辱,还是因她是沈玉娇,是你挚爱之人,如身上血肉般无法割舍?”
谢无陵的语气很平和,不再是先前的阴阳怪气。
裴瑕迎上面前这个男人的眼,从中看出一种平静而锐利的审视。
而与这类似的话,从前玉娘也说过。
“最初,我将她视作妻子,敬之、爱之。后来……”
裴瑕喉头微滚,当着情敌的面说这种话,叫他极不自在,迟疑半晌才继续道:“我于风月,开悟太迟,直到险些失去,方知她已入了心,化作血肉,再难分割。”
谢无陵静静听着,狭长黑眸一错不错地盯着裴瑕的每个神情。
他试图寻出一丝破绽。
却寻不到。
眼前这个人,对娇娇,亦是真心。
足够陪娇娇度过一生的真心。
裴瑕被谢无陵这目光看得浑身不适。
他宁愿谢无陵阴阳怪气,或是咄咄逼人,也比这副平和到诡异的模样要顺眼。
难道,自己那两拳头也把他打糊涂了?
“谢无陵。”他沉沉开口。
“……?”
“你眼神别这么恶心。”
“……???”
谢无陵浓眉拧起,挥起拳头:“你才恶心。”
裴瑕:“……”
这样才正常。
也不欲与他多言,裴瑕撑着一旁的草垛起身。
抬步刚要离开监舍,谢无陵叫住他:“我与你一起去。”
裴瑕侧身。
谢无陵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杂草:“我答应了娇娇,她给我绣个荷包,我帮你出狱。”
裴瑕眉心轻折。
又见谢无陵走过来:“拿了荷包,我明早带兵回燕北,一个人。”
稍顿,他冷冷淡淡睇一眼裴瑕:“裴守真,你赢了。”
“娇娇她,选了你。”
-
谢无陵来时是骑马,去裴府时,他坐了马车——
脸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抛头露面实在丢人。
但和裴瑕同坐一辆马车,大眼瞪小眼,车内静谧到出奇时,谢无陵心想,早知道还不如出去丢人。
他是个憋不住话的性子,见裴瑕那张冰山脸,憋了又憋,终是没忍住,开口道:“我也是看在娇娇的份上,不想叫她为难,才不与你争,并不是怕了你。”
“反正我把话撂在这,倘若你胆敢对她有半分不好,或是胆敢负了她,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老子知道了,一定第一时间扒了你的皮。”
裴瑕蹙眉,想了想,忍住。
谢无陵继续道:“娇娇面上瞧着文静,其实内里是个极有主意的,且她比一般女子都机敏、坚强、韧性。她学东西也快,当年刚被我带回家时,她学着烧火生灶,学着挤羊奶,还学着揉面做炊饼,对,她还学了好些金陵话,学得可快……”
当时他就想,真是捡到宝了。
又漂亮又勤快,脑子还这么聪明,以后生的娃儿得多机灵,没准能考上进士当大官呢。
“……她喜欢读书,还喜欢教人读书。她还画得一手好工图,绣得一手好花,还特别会过日子。我那破破烂烂的小院子,有她在,都被收拾得像个家了……”
说到这,谢无陵的眸光渐渐缥缈了。
家啊。
他差点,也能有个家了。
那大抵是他离幸福最近的时候了。
老婆孩子热炕头,夫复何求?
“还有裴守真,你别总板着张脸。没有女人喜欢天天对着一张冰山脸,便是长得再俊也没用。你没事多与娇娇笑笑,多与她说些甜言蜜语,好话人人都爱听,娇娇也不例外。你若是不知道怎么说甜言蜜语,我也可教你几句……”
裴瑕眼皮一跳:“不必。”
谢无陵嘁了声:“不学拉倒。”
过了会儿,又念叨起来:“若是真的不会说甜言蜜语,那你就隔三差五多买些礼物给她,或是她爱吃的零嘴儿。娇娇她挺喜欢吃的,哎,我这回见她,总感觉她又瘦了……”
谢无陵絮絮说着。
一路上,那张嘴就没停过。
裴瑕面上不动声色,心下纳闷。
玉娘竟喜欢这样话多之人?
马车辚辚,即将行至永宁坊时,裴瑕掀帘,朝外看了眼。
这帘一掀,便见对街一匹枣红快马疾驰而过。
“八百里加急,速速避让——”
虽只是一闪而过,可那信使的装束以及身上插着的暗紫色旗帜,分外显眼。
外头的喧闹动静,也叫谢无陵好奇掀帘。
这一看,脸色遽然变了。
车厢里,两个男人对视一眼,满是肃穆。
暗紫军旗,是燕北来的急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