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药童说:“你长得好看呢,春老八说你埋在雪里,像个琉璃幻化的仙君似的,他拿了你的钱财与玉坠,怕不管你会遭天谴,就将你背到我们这了。”
“那样大的雪崩,一天一夜,你竟还能有气,你莫不真是神仙下凡吧?”
裴瑕那时才将苏醒,五感失了二感,能看能听,却不能说。
甚至连最基本的疼痛都无法感知。
鹤玄老人说,他在雪里埋了太久,经脉都冻坏了,或许余生就只能躺在床上度过。
鹤玄老人又说,“我这几月在你身上用了不少良药,你总得回报我一二。反正你也感受不到疼痛了,日后便当我的药人吧。”
那脾气古怪的老头半点不客气。
各种稀奇古怪的药给他试,各种金针毒虫往他身上放。
那二年间,说是行尸走肉,毫不为过。
小药童可怜他,边给他处理伤口,边道:“这样活着也没意思,不然我给你一剂毒药,给你个了断吧。”
那时他的嗓子已恢复一些,能发出些断断续续的音节:“不…不必……”
他要活着。
活着,才有回到妻儿身边的可能。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
有一回鹤玄也不知在他身上用了什么毒,他猛地吐了一大口血。
却也是二年来,头一回感受到了疼痛。
鹤玄看着地上那一大滩黑血,捋着雪白胡子道:“不得了,当真不得了。”
有了痛觉后,裴瑕
那枯槁身躯,好似枯木逢春,很快恢复起来。
渐渐地,他能说话、能进食、能站立.......
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
鹤玄老人道:“你走吧。”
虽说被当了二年药人,但若非鹤玄医术高超,裴瑕也定活不到今日。
他与鹤玄再二拜谢,鹤玄老人只道:“你命不该绝,我只是顺应天意罢了。”
离开那隐匿于雪山深处的神秘村落前,裴瑕去寻了那春老八,请他将平安玉坠归还,他愿以黄金万两答谢。
春老八惭愧得不敢看他的眼:“早八百年就卖掉了。”
那时裴瑕还是个无知无觉的人。
早知道值黄金万两,他就不该五十两给卖了,亏大发了。
裴瑕问起那玉坠下落,春老八也说不出来,只说是路过的西域商人,模样也不记得了。
若想再寻回,无异于大海捞针。
“……告别他们后,我从燕州借了马匹,日夜兼程赶回长安。”
说到这,裴瑕嗓音微哑,再看一袭娇艳裙衫的沈玉娇:“我已经尽快赶了。”
可还是晚了一步。
那时的裴瑕寻不回玉坠。
就如现下,再寻不回他的妻。
怕她担心,裴瑕并未提及被当药人之事,只说他身受重伤,二年来五感残缺,动弹不得。
饶是这般,沈玉娇对上裴瑕那复杂晦暗的眼眸,心下也是一阵钝钝的酸涩。
原以为二年守寡已经清苦,可与裴瑕这二年来的遭遇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好在……都熬过来了。”她勉力扯出一抹笑。
裴瑕并未出声,只看着她。
熬过来了么?
身体或许熬过了,心却陷入了煎熬。
差一点啊。
就差半个月。
若是能赶回来,能阻止这一切,是否还有机会挽回她、挽回那个家。
裴瑕薄唇动了动,有许多话想说。
沈玉娇怎不明白。
打从踏进这厅堂开始,他目之所及,皆是她。
可是,错过便是错过了。
时间朝前流动,人的日子也不是原地踏步,也是要往前走的。
她避开裴瑕那定定看来的眼,偏过脸,悄默拿帕子擦泪。
明明之前都在心里下了决定,绝不能哭的。
真没用。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着情绪。
谢无陵坐在一侧,见裴瑕的视线始终落在妻子身上,忽然明白之前裴瑕看他的不爽之处。
的确是,很不爽。
原来妒夫,是一种处境。
将他放在名正言顺的位置,就会变得更加嫉妒、霸道、独占,一分一毫都不愿分给旁人。
谢无陵有些后悔了。
或许不该叫他们见的。
这裴瑕从燕北回来一趟,都会卖惨
装可怜了。
瞧给娇娇哭的,估计心疼坏了。
不过这裴瑕当真是好运气??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竟遇上神医鹤玄——
或者说,这世上竟真有鹤玄这个人。
在燕北时,谢无陵也听过鹤玄的名号,燕王重金养在府中的那个“神医”据说就是鹤玄的徒弟。
但打着鹤玄名号招摇撞骗的人实在太多,所以也无人知晓鹤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更像一个传说中的人物,有人说他早已不在人世,也有人说他已经二百岁,得道成仙。
谢无陵思忖着,晚些得给义父修书一封,让他千万留着府中那个“神医”,没准真是个大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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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茶饮尽,婢女上前禀报,晚膳已经备好,可以入席。
谢无陵牵着沈玉娇的手,走在前头。
“娇娇,你的手好凉。”
沈玉娇方才的哀伤也平复些许,再看谢无陵这副酸溜溜的模样,不禁失笑:“你牵一会儿就不凉了。”
谢无陵嘴角翘起:“好。”
又状似无意回头,瞥了眼。
裴瑕与棣哥儿走在身后,视线也朝前看来。
他们俩人手牵得那么紧,想忽视都不成,何况谢无陵眼角眉梢的得意。
明显,又刺眼。
裴瑕低下头,与棣哥儿闲聊。
晚间那顿“团圆饭”,也吃得气氛怪异。
谢无陵不停给沈玉娇夹菜:“娇娇多吃些。”
沈玉娇则劝棣哥儿:“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
棣哥儿乖乖点头,转脸又看向裴瑕:“爹爹,你瘦了好多,你多吃些。”
说着将碗里那个沈玉娇才给他夹的鸡腿,夹到了裴瑕碗里:“爹爹吃。”
裴瑕:“……”
沈玉娇:“……”
谢无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