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乙辛看不到甘奇看到的东西,他此刻唯有惊喜,大同城到了,只需要城门一开,胜利唾手可得,他的喉咙已经沙哑,却依旧在大喊:“咬住,冲上去,与宋狗冲到一起,冲上去,换马换马!”
“不能让宋狗脱身了,一定要咬住,死死咬住!”
“冲进宋狗的阵中去!”
这场仗,要以耶律乙辛完全没有想到的方式获胜。他本以为将要面对的是高墙苦战,如今却是天降喜事,上苍保佑!
辽人礼佛数百年,佛终于开了眼。
“来了,来了!击鼓,击鼓,快击鼓!”大同城墙之上,远眺的狄咏一边飞奔下城,一边开口大喊,喊得急切非常,喊得激动不已。
天色微明,狄咏冲下了城墙,带着早已集结好的上万士卒往远方去迎,到了他搏命的时候了,他要带着无数的拒马堵住辽军的去路,他要带着人不断往辽军大阵之中冲击,把拒马送进人群之内。
他看到了甘奇打马狂奔,看到了甘奇的马越发乏力。
看到了那一身金甲不断狂奔,终于马蹄撞在了拒马之上,金甲被高高抛起,重重跌落在地!
狄咏一边狂奔,一边看着甘奇,他知道自己该立刻去做什么,却又担心跌落的甘奇再也爬不起来了。
他跑着,看着。
看着那带着铜面具的金甲之人,终于踉踉跄跄站了起来,摔了摔脑袋,站在了一个拒马之上,站得高高,振臂怒嚎!
没人看得见甘奇面色上的痛苦,只听得到甘奇的怒嚎之声:“杀,随我杀!杀!”
“甘相公威武!”狄咏大声喊着。
身旁的士卒也跟着大声喊:“甘相公威武!”
马腿与拒马的碰撞,掀翻一个个身躯,场面让城头上的人看得惊叫连连。
大同府通判陈翰捂着自己的嘴巴,尽力压制着他那要叫喊出来的声音。
陈翰,生活在汴梁城近三十年的陈翰,如何也想象不到真正的战场会是这般惨烈的模样,他惊呆了,却又脑袋清明非常,他不知道,哪怕是看着这一幕,也能让自己肾上腺素飙升,一股热血之感从天灵盖直灌脚底板。
他的手依旧下意识捂着嘴巴,口中却喊出了那句话语:“甘相公威武,甘相公无敌,甘相公万岁!”
停了,前面的马蹄停了,中间的人撞成一团,后面的人依旧往前飞奔,中军之中的耶律乙辛眉头一皱,急忙问道:“怎么回事?大同城门未开吗?”
说话间,耶律乙辛自己还从马镫上站起,想要看到战场全貌,却是也看不清楚,便又奋力一爬,直接站在了马背之上远眺去看。
大同城门,开了!
耶律乙辛还来不及高兴,就已经看到了城门之外摆放着无数的拒马。
不好!
耶律乙辛连忙左右去看,视野尽头,连绵不断,层层叠叠,到处都是拒马。
“不好不好,快,下令,后队作前队,后撤十里!”耶律乙辛下达着命令。
但是传令兵打马想回头,连连呼喊驱赶,却没有走出去二三十步远,这命令要想传到后阵,也不知要多久。
耶律乙辛脑中飞速运转,他知道自己兴许中计了,这座大同城,已然成了一个陷马之地。
“调头调头!”耶律乙辛下意识在喊,只要后退几里,便可脱离此处。
远方那金甲站在拒马之上,连连振臂,虽然绝大多数人听不见他具体的话语内容,却也知道此时该是杀敌之时。
敌我早已难分,犬牙交错,到处都是栽倒的人,到处都是惊慌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