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斯远进了前厅后,小心翼翼朝着余舟面前走了几步,却也没敢靠得太近。
大概是余舟看起来太冷静了,反倒令他不敢开口说话了。
余舟见他不说话,便朝门口的管家说了句话,劳烦对方带着余沿先去休息一番。
“你……”待管家带走了余沿之后,裴斯远才慢慢凑到余舟身边,小心翼翼地道:“能不能听我解释一下?”
“能。”余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裴斯远原以为他遣走了少年,是打算朝自己质问,没想到他竟这么平静,当即有些发懵。
“你先坐下。”裴斯远扶着他的肩膀,将人轻轻按到椅子上坐下。
余舟顺势坐下,抬头看向裴斯远,摆出了一副“你解释吧”的表情。
裴斯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知为何,明明面对着的是一张漂亮温和的脸,却紧张地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他这副样子若是让路知南看到,定要揶揄他“你也有今天?”
“我……”裴斯远蹲下身,先是放低了姿态,而后一只手慢慢握住了余舟的手腕,借势不动声色地搭了一下余舟的脉。
他虽然不懂医术,但毕竟是习武之人,多少还是有点判断力的。
待他确定余舟脉搏平稳没什么异样,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说明,他家余贤弟这副冷静的样子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裴斯远道。
“我什么都没想,等着你回来朝我解释呢。”余舟道。
裴斯远闻言又是一怔,今晚余舟所有的表现,都超出了他的预料。
没有惊慌,没有怀疑,没有质问,没有发怒……
“我爹贪钱了吗?”余舟见他不开口,主动问道。
“没有。”裴斯远摇了摇头。
余舟一颗心顿时落下了一半,只要余承闻没贪钱,那就说明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此番牵扯进来的官员中,有三个都是户部的人。”裴斯远调整了一下心情,朝他道:“他们大概是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所以给自己留了许多后手。你爹……就是其中的一个后手。”
余舟拧了拧眉,显然没太听懂。
“你爹在户部的职务虽不算多紧要,但每日都要经手不少来往的文书,有人在文书里动了手脚,令你爹经手的文书出了一些纰漏。”裴斯远道。
余舟忙问道:“严重吗?”
“他们只是拿了你爹的把柄,事情尚未被拆穿。”裴斯远道:“我推测,他们是想揪着这个小辫子,等到必要的时候在拿出来用。”
“他们威胁我爹做什么?”余舟不解道:“我爹官也不大。”
“因为我。”裴斯远目光一黯,有些不大敢直视余舟的眼睛。
余舟见状便明白了,算计余承闻的人大概是知道他和裴斯远往来甚密,所以想拿余承闻来要挟裴斯远。届时若是成了,他们自然欢喜,若是不成,也可以利用余承闻来给裴斯远泼点脏水。
毕竟余承闻若是成了罪臣,余舟就是罪臣之子。
而裴斯远这个负责案子的人,竟和他这个罪臣之子不清不楚……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裴斯远提前得知了此事,没给对方拿余承闻做文章的机会。
“既然他们并未发难,我爹怎么还是被抓了?”余舟问道。
“这是我的主意。”裴斯远道:“当时我仔细想过,若是让人将证据毁了,也可保你爹平安渡过此劫,但这样一来,也会同时毁掉朝他们治罪的证据。”
“所以呢?”余舟问道。
裴斯远深吸了口气,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将话说出口了……
不久前,余府。
那日两人一同去余府时,裴斯远趁着余舟小憩的时候,去找了一趟余承闻,将事情朝他说了一遍。
余承闻听着裴斯远的叙述,先是震惊不已,而后便气得够呛。
“岂可如此便宜了他们?”余承闻道:“那老夫岂不是成了罪人了?”
“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就是有些不入流。”裴斯远道。
余承闻看向裴斯远,目光带着几分好奇。
“余大人可以将罪名主动认了,反咬他们是同伙,这样他们用来攀咬你的证据,都会成为给他们定罪的证据。”裴斯远道:“届时,我们案子里缺少的所有证据,都可以用余大人的口供补上。”
余承闻当即大惊失色,用一种极为复杂地目光看向裴斯远。
他从前就听说过裴斯远办事不地道,没想到竟会这么不地道,可是让他开了眼了。
但是很快,当他冷静下来之后,便意识到这个法子虽然不入流,却直接切中了要害。
“晚辈这法子,有些太荒唐了。”裴斯远道。
“哎。”余承闻突然叹了口气,“为官之人,哪个不想堂堂正正,可你想堂堂正正,便要有人去替你把不堂堂正正的事儿都做了。”
这些年,裴斯远不就一直在替路知南办这些事情吗?
路知南坐在龙椅上,两只手干干净净,是个人人称赞的贤明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