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番外·晋·江唯一正·版(1 / 4)

“赶紧哭,哭完了就走吧。”

裴斯远耐着性子给余舟上完了药,感觉伺候这小公子上药比练一个时辰的拳还累,明明他都没怎么使劲儿,对方还哭得那么厉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人怎么了呢!

余舟坐在矮榻边,两手抓着自己被卷起来的裤腿,等着膝盖上的伤药干透,免得沾到衣服上。

他皮肤本就白皙,再加上没吃过这样的苦头,这会儿膝盖上的伤便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裴斯远方才忙着帮他上药倒是没注意,如今起身离得远了,骤然瞥过去一眼,又觉得对方哭那么一会儿好像也情有可原。毕竟这人皮肤就跟剥了壳的鸡蛋一般,一碰就要破皮,跟他这种在营中摸爬滚打出来的糙汉子可不一样。

念及此,裴斯远又道:“要是疼,再留一会儿也成。”

“那我能见陛下了吗?”余舟吸了吸鼻子,说话时还带着鼻音。

裴斯远目光从他腿上移开,落在他面上,便见他眼睛和鼻头都是红的,长睫被泪水沾湿了,看上去特别可怜。

“不行。”裴斯远开口拒绝道,但语气已经缓和了不少。

“那我还去跪着。”余舟道。

裴斯远简直被他气笑了,“你不会以为你跪在宫门口就会有人管你了吧?届时我朝宫门口的人一吩咐,你就是在那里跪成一堆白骨,陛下都不会知道!”

“为什么?”余舟强忍着泪水看向他。

“为什么?”裴斯远气极反笑,“因为宫门口都是我的人,都听我的,我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会干什么。”

“为什么你不让我见陛下?”余舟问。

“因为陛下日理万机,没空理会你。”裴斯远道:“你知道大牢里关着多少人吗?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跑到陛下面前不知轻重,那御书房不成了菜市场了?”

余舟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他嘴笨,心里知道裴斯远这话说的不对,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牢里是关着很多人,但不是人人都是无辜的,也不是人人都有冤情。旁人犯了案子,或许还能去找大理寺伸冤,可程尚书这案子,如今一直没有开审,不管是刑部还是大理寺都没有人接手,甚至抓人都是禁军的人亲自抓的。

所以余舟只能找路知南伸冤,找不了别人。

裴斯远看到他这副红着眼眶委屈巴巴的模样,最终无奈叹了口气,“今日是我的错,你们文人脾气都犟,我不该激你,让你在宫门口跪了半日。”他在军中跋扈惯了,打罚军中犯了错的儿郎是常事,但余舟和那些皮糙肉厚的儿郎不一样。

他说着将方才用过的伤药盖好盖子递给余舟,“回去一日抹两次,三五日就能好了。”

“多谢。”余舟接过他递过来的伤药,起身颇为郑重地朝他行了个礼。

“此事不要再掺和,是非公道陛下自有定论,不是你能左右的。”裴斯远又道。

天知道他这辈子就没有过这样的耐心,同样的道理一天之内跟一个小傻子讲了第二回了。

但这小傻子似乎并没听进去,依旧固执地道:“你说陛下日理万机,他万一被人蒙蔽了呢?”“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裴斯远自然不可能将路知南的心思就这么告诉他,能提点一二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偏偏对方油盐不进。

裴斯远放冷了态度,又道:“今日我激你是我不该,念在你这没什么用的一腔孤勇上,我已经好言相劝了,若你依旧如此固执,明日我可不会再留情。”

“你会将我一起抓了吗?”余舟问。

“你可以试试。”裴斯远道。

他气质本就冷厉,放冷了声音之后,压迫感更是极强,别说是余舟了,哪怕禁军的儿郎看到他这副样子,多半都要噤若寒蝉。

余舟看着他,手里还拿着他方才给的药膏。

裴斯远能感觉到,对方心里是害怕的,因为在面对自己时,对方的呼吸始终不大平稳,那是犹豫内心过于不安导致的。

但不知为何,裴斯远却觉得对方依旧没打算就此放弃。

就像今天在宫门口,这人明明是害怕的,却还是跪着没走。

裴斯远毫不怀疑,若他没将人弄走,对方能跪到明天早晨。

而以对方这副小身板,真到了明天早晨估计腿也要跪废了。

“程尚书只教了你忠义孤勇,却没教你如何审时度势,如何趋利避害。”裴斯远道:“他自己就是这般,才将自己陷入了这样的境地,如今他的学生亦是如此,真是令人惋惜。”

他这话说得倒是真心实意,余舟也听出来了。

“你昨晚在寻欢楼为何要提点我?”余舟看着他问道。

“我太闲了,不行吗?”裴斯远道。

“你抓了先生,却知道他是无辜的,心中有愧,所以在面对我的时候才会动了恻隐之心。”余舟虽然怕他,却还是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两人目光相触的瞬间,裴斯远目光不由一滞,竟是下意识躲开了。

“可笑,本将抓过不知道多少人,手上沾着的血比你身上流着的都要多。”裴斯远笑道:“我就不知道什么叫恻隐之心。”

余舟目光一黯,似乎是不愿与他多说什么了,又朝他行了个礼,转身便要走。

裴斯远却又忍不住道:“此事你若真要卷进去,无异于一只兔子跳进了豺狼窝里,连骨头都不会剩,不要自不量力了。”

“可先生于我有恩,自不量力我亦要试试。”余舟道。

裴斯远看着他瘦削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些烦躁。

他少年时便入朝跟着路知南,至今虽刚及冠不久,却已经算是个“老臣”了。

这些年在朝中,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人圆滑世故,有人孤傲高洁,有人得过且过随波逐流,有人坚守本心披荆斩棘……

余舟和这些人都不一样,他如今的身份在朝中实在太不值一提,渺小到若非先前的偶遇,裴斯远压根都不会注意到有这么个人。

那么渺小,却又那么无畏。

这一刻,裴斯远不知怎么的,心中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他突然有些好奇,想知道这看似弱不禁风的人,到底能无畏到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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