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过来,她已经撞见三只鬼了。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那些鬼竟都在外面乱跑。
又等了小半刻,噼里啪啦的声响里陡然闯进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奚昭高举起手
。
夜明珠的柔和光线撒向远处,一道高大人影匆匆跑来。
“月郤?你怎么过来了?”她面露讶然,就这么举着手,等他走近才放下。
“要不来,你是不是得在这儿L等一夜?”月郤往她身前一站,风顿时挡去大半。他垂手,收拢的伞尖甩出一线水珠,“问星找我来了,说是约了你见面,但一路上又有太多鬼魄,怕被看见,不敢过来。”
奚昭下意识往他身后看了眼。
什么人都没有。
她收回视线道:“我也碰着那些鬼了,还在想她会不会来。”
上次月问星来找她,有意避开了薛知蕴。
但她不确定她是否要避着其他鬼。
“是来了,赶着往我屋里跑。”月郤从芥子囊里翻出件薄氅,塞给她,“冷不冷?风大,在外面待久了怕要受寒。”
奚昭接过,迟疑问他:“那她人呢?”
月郤往旁一瞥,看的却是隐在黑夜里的几道鬼影。
奚昭系好薄氅的系绳,抬眸看他。
他前不久还病着,这会儿L脸色仍有些苍白。但与她说了两句话,往常的精神气就又冒了出来。
正看着,他忽转回脸。
“进去再说。”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二楼,进了屋,月郤从芥子囊中取出道符。
“你俩有什么话就在里面说,我在楼下守着,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找我。”说着,他将手指压在符上。
指腹散出银白色的气流。
下一瞬,符箓破碎成齑粉,又在半空盘旋、凝形。
最后化成了月问星的模样。
“奚昭!”她僵硬地扯开嘴角,似是想笑。但做得生疏,反而显得诡异。
月郤睨她。
方才在他面前还神神叨叨的,这会儿L倒正常了。
他点了蜡烛,又从芥子囊里取出糕点:“走得急,没能找厨房现做,但这些也新鲜。边吃边聊,别饿了肚子。也别吃太多,到底已经晚上了。”
奚昭:“……”
怎么看起来这么像是送小孩儿L来野炊的家长。
摆好糕点,月郤才往外走:“出来的时候仔细些,别走错路了。”
观月楼内部结构复杂,每间房设计得大差不差,一楼又有好几道门,下楼时稍不留神,就很可能走错。
等他走了,月问星看向奚昭:“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没啊。”奚昭捏起块糕点,“我也刚到——吃吗?应该是从外面买的,味道很不错的。”
月问星摇头,轻声说:“我吃不了。”
“可我从书上看见,鬼也能吃东西。”
“能食气。”月问星接过糕点,随后,一小缕白烟从那块糕点飘出,没入了她的口中,“——像这样。不过尝不出什么味道,仅能饱腹。”
最后一点白气被她咽进嘴里,那块糕点忽像是枯了的树叶子,一下子干瘪下去,碎成
粉状。
望着那堆看不出原形的粉,她垂了眼睫,掩住眸底愁绪。
救命!
奚昭的手还压在一块糕点上,却一动不动。
这让她怎么吃得下去?!
她想了想,索性拈起那糕点。
咬了口咽下后,她说:“是甜的——你有没有吃过糖?”
“糖?”月问星愣了,似在回忆什么。
许久,她才道:“算吃过,以前总嫌药苦,娘就会给我糖吃。”
“什么糖?”
“蜜糖。”聊起往事,月问星的神情松泛许多,惨白的脸上竟也有了些活人气,“听闻是百花蜜,每年仅有那么两小罐。养蜂的那人自己留一罐,还有一罐便送给母亲。”
“我想想……”奚昭说,“要比蜜糖的味道更淡一点,没那么稠,再多些板栗的气味——是煮熟了的栗子,口味偏糯。”
听她说着,月问星恍惚间像真尝到了栗子糕的味道。
是甜的,但不腻,和着浓郁的板栗气味。
她说:“好似真能尝到。”
奚昭一手托脸,笑着看她:“你还想吃哪个?能想出气味,又不胀肚子,可仅这一次机会,放跑就没有了。”
语气松快,月问星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松缓。
她指了下另一旁的浅绿色糕点:“之前常看他们往府里买这种糕点,但从未吃过。”
“我尝尝——”奚昭吃了口,细细嚼着,“以往暑天,有没有熬过绿豆汤?”
月问星点头:“娘爱喝,父亲每年都熬。我吃过,很甜。”
“味道与那应差不多了。不过还多了些牛乳味,很淡,没那么腻。”
听她慢声细语地说,月问星只觉长久以来大起大伏的心绪渐被抚平,情绪也变得平和。
吃了好几块,奚昭忽想起另一事:“差点忘了,给你带了东西。”
她擦净手,从怀里小心翼翼取出块布。
将布散开,里头是枝玉簪花。
“今天刚开的,你不能去我那儿L,就带过来送你了。”她说着,将那花放在了烛火上,任由火焰烧灼。
某一瞬间,月问星感觉心脏又重新开始跳动。
在头昏耳鸣间,她朝那株纯白玉簪伸出了手。
半透明的手掌紧紧攥住燃烧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