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像个梦啊,一切都恍恍惚惚的, 一切都不真实。
阳光从外面照进来, 在门前投下菱形的光。浮尘翩翩翻飞, 暗处看去尤其明晰。她捧着脸坐在案后,手上痛也顾不得,只是定定出神, 不知自己在慌什么。来禁苑有些时候了, 与李瑶朝夕相处, 也算彼此熟络,像今天这样心烦意乱还是第一次。心悬在半空,一阵阵收缩痉挛,即便他不在视线内,那种痛苦的余韵也没有消散。
是喜欢上他了吧,大约是的。年纪相当的男女, 每日相依为命, 有些感情顺理成章便发生了。苦难剪不断情愫,在这恶劣的环境里, 不带任何世俗的眼光, 也不去计较他的困境,反而庆幸他不再是天潢贵胄, 让她有这胆子,敢去对他动心。李瑶这样的人, 似乎有一种让人对他一往情深的魔力。他像一道微光, 一片嫩绿, 无声无息妆点着凉透的人世。公子虽失去了光芒万丈的出身,但依旧既清且贵,看待事物更有超然的悟性。有时你去观察他的眼睛,那双眼眸是鲜活的,没有庸常也没有沉沦,在他一方小小的天地里,自由丈量自己的天性。
向外看,槛窗洞开着,能看见半个身影。他在原地站了很久,身影清浅却清晰,想凿子一样用力刻进了她脑子里。
她闭了闭眼,慢慢冷静下来,开始反省自己刚才的反应是不是过激了。他应当察觉出什么来了吧,那道身影逐渐移过来,窗下响起从容澹定的足音,他走到门前,走进那片光晕里,笑着说:“手上不疼了便吃饭吧。”
长情赧然看他一眼,那飞扬的眉梢下,有青春一夜舒展的蕴藉。他永远是一副柔和的面貌,轻声道:“我饿了。”
他饿了啊,长情立刻跳起来,除了准时的一碗药,最要紧的就是他的温饱。
她匆忙奔出去准备碗筷,发现廊下的小方桌上已经摆放妥当了。两双筷子两碗米粥,一碗照旧只盛了一点点,另一碗满满当当。
长情不喜欢他吃得那么少,“你应当多吃一点,身体才能更加强健。”
他摇了摇头,“我胃口不好,吃多了会不舒服。”一面说,一面悄悄瞥她,“你多吃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越多我越欢喜。”
长情哈哈大笑,“我都二十……”二十多少,她忽然想不起来了,一时愣在那里无语凝噎。
“哪里二十,分明十八。”他笑着替她把话续完了,“不要饿肚子,还会再长一些。”在自己肩头比了比,“起码长到这么高。”
长情嘟囔了句:“每日的口粮都得算好,否则不到月底便断炊了,哪里能多吃。”
他沉默下来,脸上显出失落的神情,半晌才道:“如果将来有机会恢复爵位,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你吃饱。”
这是个悲伤的话题,恢复爵位大约永远没有可能了,她不忍心让他失望,便笑着说好。往院子西南角一指,“那块空地荒废着太可惜了,我明天再去闹一闹,问他们讨些菜籽来,开春种下去,交夏就能吃了。”
他靠着椅背,眼睛望向那块空地,沉沉眼瞳中有希冀的光。可是他脸颊酡红,过于鲜焕的气色,对他这样的病来说不是好事。
长情起身去摸他额头,掌心滚烫,她讶然低呼:“殿下发烧了,怎么不同我说?”
他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要紧,歇一歇就好了。”
不要紧的话她听得太多了,其实到最后都很要紧。她把他掺进屋里,扶他躺下。没完没了的寒冬,床上被子总是太薄不够用。她把自己的被褥拿来给他盖上,仔仔细细替他塞严实。好在禁苑里别的没有,就是药多,清热解表类的都是现成配好的,打开一剂煎上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