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想起了什么事,谢及音竟笑了,“骗过。”
“后来他做了什么才求得你的原谅?”
谢及音轻轻摇头,小声说道:“我知道他骗我,但是从来没有生他的气,那时候,我只想让他好好活着。”
当年裴七郎假死从公主府中脱身,又中途折返,骗过她许多次。或许是生过气的,但一十多年过去后,记忆里只剩当初最深刻的情感,才发觉那时就已爱他很深。
谢及音默默回忆从前事,听清麟问道:“可我是大魏的君主,倘有人骗了我,是十恶不赦的欺君之罪……娘,你说我该原谅他吗?”
谢及音转头看向她,摸了摸她的鬓发,“你是在纠结那位南晋太子的事吗?”
清麟轻轻点头。
“你分明早就猜出了他的身份,如今又为了不让他在你与故国之间为难,甘愿出面做个坏人,将他软禁在德阳宫。你待他这样周全,莫说原谅不原谅,或许从来就没恨过他骗你。”
清麟不想承认这点,嘴硬道:“我大魏儿郎不缺胳膊不缺腿,凭什么要待他这么好。”
谢及音笑道:“阿凰,人可以欺你,但你不能欺心。”
这回清麟不说话了。
她这死鸭子嘴硬的性格有些像谢及音年少的时候,她看清麟,仿佛看年轻时的自己,十分透彻分明。
谢及音柔声对她说道:“咱们阿凰长了这么大,一向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若是愿意为了谁曲藏心意,那一定是十分喜欢他,这是他的造化,你也不必委屈自己瞻前顾后。”
清麟问:“他若是不记我的好怎么办?”
“好与不好是用心就能体会到的,”谢及音说,“他若待你有心,就一定能体会你的好。”
有谢及音从旁劝慰开解,清麟的心情开朗了许多。
南方战事吃紧,南晋军队倾巢列于汜水南岸,意图阻止大魏军队渡河。两方僵持了近一个月,裴望初带一千精锐在大雾的遮掩下偷渡汜水,令骑兵马后拖着树杈在山头狂奔,作出沙尘飞扬、浩浩荡荡的气势,装作要与汜水北岸的魏军首尾包抄。
这并非什么高明到让人难以预料的计策,只是此计凶险,若非走投无路,一般人不敢行此险计。大魏此番占据攻势,司马钺以为对方会慢慢熬,所以一边派人挡在汜水南岸,一边抽身去周边部落夷族借兵。
孰料他前脚离开南晋,后脚就被人“包抄”。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南晋顿时乱作一团。
战讯传回大魏时已是十月,天气转凉,夜里点灯看折子时,不断有飞蛾抖着翅膀往灯盏上撞。
德阳宫的内侍过了传话,被雪凝挡在了外面,两人在廊下窃窃私语,被清麟瞧见,她认得那内侍是派去照顾司马钰的人,于是叫他到跟前回话。
内侍说司马钰病了,“郎君说是风寒,不让奴才惊扰陛下,只去太医署拿了两贴汤药,可总不见好,近日整夜咳嗽,今早见帕子上有血,奴才吓坏了,不得不来惊扰陛下。”
清麟闻言蹙眉,思忖片刻,搁下笔道:“朕去瞧瞧他。”
自她搬去显阳宫与谢及音一起住后,德阳宫里变得冷清。司马钰被软禁在德阳宫一座小院里,因她的禁令,少有宫人在这边徘徊,推门只见满地红叶,吱呀声惊起满院栖息的鸟雀。
随行的宫人都候在门外,清麟独自走进屋里,隔着一扇素纱落地屏风,隐约听见床榻间传来的咳嗽声。
“是李内人吗?劳烦帮我倒杯水……太医署那边不必再去求,免得惹人闲话。”
司马钰昨夜久咳难眠,如今正面朝里躺着,说话也有气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