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一向罕言寡语的魏伯开口了,先介绍一下魏伯。
魏伯一家居住于村子的最北方,原本也是个老宅子,住有3户人家。所谓的老宅子就是三面环水(即护宅河、另一面就是唯一出入、通向外界的大路(清末时期有些宅子甚至四面环水,仅设一座桥方便出入,阿彧家老宅起初就是如此。后来阿彧的三爷爷即阿彧爷爷的三哥在其刚过弱冠之年就不幸于某个冬夜因醉酒跌落桥下河中而感染伤寒最终不治,于是阿彧的曾祖父一怒之下命人拆桥填河修路,就此也形成三面环水了,护宅河后面必定是一片竹园。阿彧家、阿彧的外公外婆家等等老宅子均为此等构造。
魏伯家老宅子竹园后方是一条更大的、东西流向的村子之间的界河并汇入南北运河,两河汇集处就是集镇。在7年代末期,村子里的住户进行由北往南大搬迁,大部分从原先住魏伯家附近的村子北边陆陆续续搬入了阿彧家老宅(处于村子正中间位置南边的区域:因为当时新开凿了南北运河并且在村子最南边的界河边又修了一条最宽的东西向土路、贯穿于当时整个乡镇的两条相距甚远的大马路并使之连接起来。
唯独魏伯家一直按兵不动、没有南迁。于是到8年代中期,魏伯家就成为方圆一里之内的独门独户。魏伯的妻子蓝婶带有其家族遗传的季节性精神病史,一年之内的大部分时间里都很正常:蓝婶为人和善热心、操持家务也很勤快。就算是春暖花开的敏感时期,只要不去过度刺激她,蓝婶都是“安分守己、默默无闻”中度过春天这个难捱季节的。
只可惜魏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惯(他年轻的时候就经常翘班了,而且有个最大的嗜好:爱赌钱。在阿彧很小的时候就听说了魏伯赌得非常大的名头,问题是他的“赌技”却相当差、当然赌品就很好了,于是很多烂赌徒自然最喜欢这种赌友了。
阿彧只记得他上初中之前只听闻2、3次蓝婶发作、拿着棍棒追打魏伯的消息,而且结论都是魏伯赌输了家当、刺激了蓝婶,本来就是魏伯的不是。但这也造成魏伯一家为此迟迟没有南迁、也不敢融入村里集中住宅区域的核心原因了:他也怕一旦成为紧挨着的左邻右舍后,万一哪天蓝婶受到刺激而发作,那后果真不堪设想,也势必影响邻居之间友好和睦的关系。
其实魏伯在遭遇艰难逆境之时还是一度展现了他既有眼光又有胆魄的潜力:他是8年代初方圆十里乡村最早养殖兔子的专业户并因此而赚了2、3千元,这在当时可是一笔巨款。
魏伯的养兔方法颇为科学,阿彧家后来赶了趟末班车,也养了几笼兔子,养殖方法就是请魏伯喝酒吃饭后向他请教的。
那个年代养兔子可不像现在只为了吃兔肉,而是提供兔毛给收购站,后者与江浙一带的服装厂签署购销合同。只有尽早介入、规模也跟得上并且养殖方法得当、兔子无病无灾,才能在初期贵得离谱的兔毛收购价上狠狠地大赚一笔:因为兔毛一开始供不应求。
魏伯的这招“首吃螃蟹”的养兔妙棋让他彻底摆脱了本已让他陷入泥潭的“赌债”窟窿。正是在其养兔致富约2年后的夏日夜晚,志得意满的魏伯才饶有兴致地给村里人讲他的故事。
因为魏伯平素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但是胆子奇大、烟瘾也大,当然最大的还是他的“赌瘾”。魏伯的“赌龄”在村子里如果排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据说他早在十二、三岁就开始了他“辉煌”的赌徒生涯。阿彧怎么也想不明白,魏伯当时就有近2年的“赌龄”却依然是输多赢少、甚至在养兔之前差点让蓝婶彻底爆发而被送去医院住了几天,这几乎就快成了家庭崩溃的前兆;实在搞不懂他这究竟是图的啥。
总之,魏伯嗜赌、赌品又好(输得起并且输了不赖帐、通常随叫随到,很快就成为了左右几个村子里最受欢迎的赌客了。但凡遇到婚丧大事有缺角的,必定第一个就想到他,于是赶紧派人盛情相邀、魏伯也不负所望欣然前往。
当年的乡俗,若是喜事牌局缺人手的话,如果邀请了魏伯,他只需随一份最低金额的份子钱,然后就自然加入牌局、一日两餐酒菜管够直到牌局彻底散摊为止。用魏伯的话说,就算是输钱也开心,“毕竟好吃好喝还过了瘾,更何况喜事嘛大家伙都开开心心的,跟着新娘新郎一起沾沾喜气”(那个年代喜事的酒菜非常好,经常有十几道荤素搭配的小炒;想想看当时县乡级领导设宴款待贵客的标配也才四菜一汤。
如遇白事,则当地风俗就是守灵之夜需要至少有一桌打通宵牌的4人守夜并且牌局还得紧挨着已逝之人(因为守灵的初衷是整晚需要不断定期地烧纸钱、尤其是千万不能让蜡烛和香火的燃烧发生中断。
守灵一共需要3个通宵,因此至亲之人只能排班轮流守候,不可能连轴转;并且通宵打牌也是为了找点刺激,否则一不小心打瞌睡就可能使香火中断而误了大事。久而久之,就成了通宵打牌来守灵了。
守灵是个苦差事,经常会遇到凑不齐亲朋好友这些牌友的,只要不是住得很远,通常也会首先想到魏伯;如果魏伯能来的话,绝不能收他的份子钱(因为感谢他还来不及,毕竟熬通宵非常辛苦,若赶上冬夜就更是如此了。
另外,白事的宴席简称“素宴”,言下之意就是宴席以素菜为主,青菜豆腐萝卜之类的,只有少量荤菜,基本没有热炒,直接上满一桌子大概8-1个菜吧,饭管够、菜凑合。反正跟喜事的酒席简直天差地别。阿彧小时候除了比较近的长辈亲属家遇白事实在不好推辞,除此以外的任何白事素席只要能不去的就坚决不去,因为幼时的他看到素席里为数不多的红烧肉就直接联想到了逝者,然后当天就再没胃口了。当然这个心理问题最终同样要等到大二那次“顿悟”之后才彻底一并解决。
背景铺垫介绍完毕,现在进入正题。在阿忠家夏夜纳凉的人群中,魏伯开始用他那一贯不紧不慢、平缓无奇的语气讲述他5年前的亲身经历。
那是一个异常寒冷的腊月冬夜。魏伯应邀前往东边隔壁村一户人家,抵达时已接近午夜零点。该户原先居住着祖孙三代五口人,年逾古稀的老太太、儿子儿媳和两个尚未成婚的孙子。老太太自从去年她的老伴病逝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随后今年临近入冬,老人在拾柴火过程中不小心摔倒,送入县医院治疗,确认盆骨断裂。出院后一直卧床在家,已近2个月。
前几日西伯利亚寒流南下,寒风肆虐、气温再度大降6度以上,最低达到了零下1度,是近十年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