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润到这刻是彻底不留情面了,扬声道来人,“再有闹事者,给我乱棍打死。出了人命,沈某自去圣人面前领罪。”
大门外进来一列班直,甲胄一抬,哗啦一声骤响。那兜鍪戴得深,灯火下眉目都掩入阴影里,看上去像庙里的金甲神。连声音也像擂鼓似的,道一声“请”,把人吓一跳。
谢家众人几乎是在铺天盖地的嘲笑声里落荒而逃的,老太太到了门外直喘粗气,扈夫人跟前孙嬷嬷上来宽解,说:“老太太消消气,且叫他们得意两日……”
话没说完,就被老太太狠狠扇了一耳光。
“你害得我丢了这么大的脸还不够!我真是猪油蒙了心,竟听你这混账婆子挑唆。早知如此……”老太太悲凄地喃喃,“早知如此……莫如好好替她预备一份嫁妆送来,她要是一时心软了,或许还能认回咱们……”
谢家人去了,这婚宴终于能好好进行了,拜过了天地便送新娘子入洞房。沈指挥使拿秤杆挑了盖头,还有一把羽扇挡在新娘子面前。众人起哄,让他唱歌,他笨嘴拙舌的,不知该唱什么,只好躬着腰向清圆长揖:“请娘子却扇……请娘子却扇……”
清圆到底舍不得难为他,羞答答撤了羽扇。年轻鲜洁的新娘子,有美丽丰盈的脸庞,满头珠翠,一肩霞帔,坐在那里,既是端庄,又是妩媚。
沈润的那些朋友们笑闹,又推又搡,“守雅好福气,嫂子真好看!”
喜房里的嬷嬷们笑着把人劝出去,“诸位大人,外头开筵了,快请入席吧。”
把那些凑热闹的都轰走了,才轮着夫妇两个行同牢合卺礼。彼此对坐着吃白肉,你一块来我一块……清圆真有些饿了,连吃了好几块,连边上喜娘都发笑,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怎么觉得这肉怪好吃的……”
沈润偏疼她,亲手替她布了两块,又递酒来。合卺礼是拿匏瓜劈成两半用以盛酒,喝完了再把它拼起来,拿红丝线缠上,大礼便完成了。
只是他还要去宴饮宾客,恋恋不舍让她等他回来,一步三回头地去了。清圆到这时才松口气,抱弦笑道:“姑娘辛苦了,今儿一气发生了这么多事,才刚我瞧老太太,气得脸色都变了。”
清圆笑了笑,“替我重新绾发吧。”一面起来,摘了头上钗环。
因有蒋氏事先告密,她同沈润说了,他让她不必担心,他自有应对,连陈家祖母都不用惊动,原来是请了圣人的旨意。家里有了这样的主心骨,真是万事不必她忧虑了,所以总有女孩儿想入沈府,不是没有道理的。
先前却扇的时候还看见芳纯来着,眼下又不见了人影,大约是回去了。她抿了发,回头问周嬷嬷:“西府里这几日,可还太平啊?”
周嬷嬷摇头,“前儿二太太闹和离,话都传到老爷耳朵里了,老爷也生气,又不能出言教训,只叫二老爷回去好好同她说合。奴婢们早盼着夫人过门了,这家里到底要个正经的内当家才好,二太太由来不问事,只知道饿了要吃的,冷了要穿的,谁说两句她爱听的,就对人掏心窝子。我是想着,眼下夫人进了门,那位皓雪姑娘多少也忌讳些,只要她不在二太太耳边吹风,二太太缓过劲儿来,自然就好了。”
可是清圆摇头,只怕是好不了。人家下了几个月的功夫,短时间内积重难返。今天她婚宴的经过,姚家未必没瞧见,这会儿八成眼红得滴出血来了。沈润身上没人敢下手,他脾气不好难亲近,三句话不对就喊打喊杀,再会撒娇的姑娘到他跟前,他也能把人肠子掏出来。沈澈不一样,沈澈的性子更温和,也更易亲近,想进沈家门,自然是二房更好做手脚。
清圆卸下镯子放进妆盒里,“这阵子皓雪姑娘还来?”
“来啊,怎么不来!”周嬷嬷道,“前几日西府上房伺候的人出来学舌,那位姑娘还劝二老爷呢,说姐姐在娘家时脾气就倔强,请姐夫别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