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继谟沉默地看着重甲男人。
下马之后。
青隼特使依旧高元继谟一头。
他俯视着这位皇城司首座,讥讽问道:“元继谟,这里已不是皇城了……装了这么久,难道不累么?”
“装久了,自然就不累了。”
元继谟同样翻身下马,他捡起那枚腰囊,用手掌擦了擦上面泥泞污垢,重新挂回腰间,平静说道:“无论如何,此行都要小心一些。我希望你好好活着,然后……查出当年玄衣案的真相。”
青隼同情地看着眼前男人。
他已不想再和这陌生之人,闲叙一言一句,于是转身就要离去。
然而下一刻。
青隼忽而停住脚步,去而复返。
元继谟站在骏马之旁,仰首看着那团巨大如墨的黑影,几乎将半边天幕都笼罩压过。
“你刚刚从书楼离开?”
“不错。”
“你奉娘娘之命,去找陈镜玄?”
“是。”
“是纸人道的事情?”
青隼去而复返的原因很简单,这些年他一直负责南疆之案,此次被调回皇城,便是因为阴山和天傀宗两位大修行者愿意俯首……如果没有意外,这起案件本该由他继续介入。
白鬼和墨道人的加入,乃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转折点。
纸人道压迫三大邪宗统一战线。
而大褚想要平定南疆,只需要挑起邪宗战争……
而后坐享其成。
“你应清楚皇城司的规矩,此等案卷,乃是绝密,一旦易手,便不可泄密。”
元继谟望着青隼,“即便你是特使……在敕令下来,正式接管之前,也无权知晓内情。”
青隼只是盯着元继谟。
后者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娘娘对纸人道很是好奇。”
“尤其是那横空出世的所谓道主,皇城司查不到档案,檀衣卫也没有头绪……此人没有前尘,没有过往,想要探查缘由,必须依靠‘监天者’的卦算。”
青隼挑了挑眉,“所以……你奉命去书楼,是让陈镜玄进行天命卦算?”
这一瞬。
青隼想到了许多。
监天者一脉,由于能够卦算天命之故,历代书楼弟子,都被大褚皇室奉为座上贵宾。至于书楼主人,更不必说,继承书楼者,继承大褚国师之位,已是延续数百年的皇室传统。
当年,陈镜玄天才绝艳,与谢玄衣齐名,乃有“绝代双壁”之称。
这般人物,往往可以以一己之力,改变一国之运。
前不久的青州乱变,便是证明——
蚀日大泽布置在北郡青州的谍网被一举攻破。
游海王这根肉中钉刺,被提前拔除,青州危局,拨乱反正。
可如今。
为了白鬼,墨道人,这种注定无法纳入大褚的邪宗修士,让陈镜玄耗费寿命卦算纸人道……绝不算是上策。
但联系到近些年皇城的一些纷乱,以及始终悬而不定的国师之位。
青隼心中大概明白,宫里如此安排的用意了。
书楼一脉,虽然超然物外,享有许多特权,但归根结底,监天者还是需要辅佐大褚皇室。
不听话的臣子,便不是好臣子。
“若想要大褚太平。”
“首先要皇城太平。”
元继谟平静说道:“陈镜玄应该清楚,他想要坐稳‘国师’之名,就需要给出态度……皇城要平南疆,要查纸人道,身为未来国师的他,无论耗费多少命数,总该给出一份答卷。”
……
……
“先生,此事我不同意!”
姜奇虎气势汹汹推开书楼大门,极其大声,极其强硬地表示了反对态度。
“……”
陈镜玄微微皱眉,缓缓将那封谕令收起。
“宫里那位,若是要平南疆,那便直接开战,当年那些镇守使也好,我姜家也罢,都愿身先士卒,率先冲锋!”
“若是要查纸人道,那也可以让皇城司出面!大褚有数千数万蝇瞳!”
姜奇虎咬紧牙关:“白鬼,墨道人这种腌臜货色,就算愿意俯首,也需要三审九校,不可轻易放入境内……南疆之事,怎能让您浪费寿命?”
他知道。
每次动用浑圆仪,对监天者都是一种损耗。
窥伺天机,有损命数。
窥伺越多,机密越大,命数越少。
所以先生年纪轻轻,尚未四十,便已是两鬓斑白,这还是因为先生修行境界超然出神的原因——
除却书楼,哪里有大修行者,三十多岁,就白了头?
“不行!”
“我这就进宫,我要让娘娘撤回谕令!”
姜奇虎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要离去。
“姜奇虎,站住!”
一道浩然之气,从书楼上座之位,悠悠荡开。
陈镜玄从未如此严肃地喝令。
姜奇虎身形蓦然停住,他咬紧牙关,身躯颤抖,拳头也在颤抖……先前元继谟的讥讽,他字字听进心里。
青州乱变,最终太平收官。
他固然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