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先生认得这果子?”邱处机问道,“怎么却又说中了它的毒无药可救?”
“是,我自然认得。在这龙门山中变龙甲原本并不多见,只会在深山之中能够长时间见到太阳的地方才有,这植物却也奇怪,从来都不长在人多的地方。可是即便如此,每到这果实成熟季节,这龙门山周围却总会有人因为贪食这种果实中毒而死。你看这果实颜色鲜艳,闻起来没有任何怪异气味,人们就多把它当作普通蔬果来充饥止渴。可是一旦入腹,初时还没有任何反应,只待过得三四个时辰,所中之毒才骤然发作,开始只是昏厥过去,用不了一个时辰人就会血脉均断、气绝身亡。”那郎中说到此处,又微微摇了摇头:“奈何这种毒果却只在这龙门山中才有,之前的郎中或许并没有治疗成功的案例,因此我却没见过哪本医书之上记载了它的毒性与疗法,更没有听说有能够克制它的药材。所以龙门山这方圆百里之内,凡中这变龙甲之毒者,也唯有一死而已!”
“乖乖,这毒原来却这么厉害!”杜大成听那郎中说完不由吐了吐舌头,心有余悸地说道,“那看起来还是我宜迟师兄命大,倒多亏了我师叔救了他!”说到此处他却又纳闷道:“老先生,可是你说得也不对啊,如果中了这毒只有一死而已,却为什么我师叔只是两针下去,就救了我师兄的性命?”
“唉,说起来惭愧,”那郎中说道,“这变龙甲原本只产于龙门山中,中这毒的人也原本就只是周围村镇的百姓,似我这等的村镇郎中,平时医治头疼脑热,也还勉强可以,若说动针刺穴,那却是万万不能的!”说到这里郎中细细打量着邱处机:“道长的针灸之术能练到如此地步,却不知道已经行医几十载,竟然练就了这等了不得的本事?”
“先生过奖了,”邱处机此时听了郎中的夸奖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这也是斗胆第一次动针,侥幸救了门中弟子的性命,也真真是天尊护佑,我却没有多少功劳!”
杜大成听着邱师叔和那郎中的对答,又细细打量着那郎中,心想:“我师叔自然是有本事,不过像你这般的郎中,却也不就是庸医一个吗?”他此时虽然是这么想着,却并没有像平时一样口无遮拦地只管信口说出来,在心里默默地把师叔对自己的叮咛又仔细过了一遍,觉得此刻闭口不言倒也确实需要有自己管自己的本事,所以不自觉的就要管住自己,不让伤人的话再说出口去。
郎中和邱处机在那里正谈得投机,哪里想得到此时旁边正有人努力克制住想要骂他的欲望?这郎中行医半生,平时在乡镇之中也着实受人尊敬,治病救人也确实帮到了不少当地百姓,此时如果杜大成只管把心中想的那番话说将出来,弄不好还真能把这郎中气得当场背过气去。
邱处机和郎中说了一会儿话,又看了看马钰,说道:“师兄,我看郎中既然来了,不妨就请他再给宜迟诊治诊治,或者可以再开些温养滋补的药来?----我本是初次行医,虽然侥幸断得准,却也不要误了宜迟的病情才好。”
马钰一听,觉得这样倒更适宜,于是就应道:“也好,就请先生给宜迟再看上一看。”
吕道安一听,连忙引着郎中向斋堂中走去,马钰和邱处机也在一旁陪着去了。杜大成看着那郎中身材瘦削,此时急急地向斋堂赶去,一小撮山羊胡子和细碎稀疏的头发就在风中乱颤,觉得这郎中看起来未免着实可笑;再说宜迟师兄的毒已经被师叔解过了,此时再看却又有何用?只不过是师父和师叔给这郎中面子罢了。所以当下他也不去跟随,只是留在这庵堂之中,看着那火红的变龙甲,偶尔又翻看邱处机刚才看的医书,样子极像邱处机刚才的姿态。他原本是极为活泼好动的少年,此时在这一隅之中居然也能够安静下来,偶尔却又托腮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郎中给宜迟诊治,也不过又给开了些温养滋补的药,又嘱咐他且好好休息,以免留下后患。宜迟身体原本健壮,那变龙甲之毒一经排出,他已经感觉身体没有大碍,不过看师父、师叔如此关切,也只好耐下心来将养,师兄弟为他熬了药来,他也只得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马钰和邱处机送走了郎中,两个人回到庵堂之中,却看到杜大成正托了腮在桌前坐着,显然是坐得久了有些困倦,此时头正慢慢沉下去,猛地一下差点碰到桌子上,原来是正在打瞌睡。快要栽到桌子上之时杜大成才惊醒过来,看到师父和师叔回来了,迷瞪着双眼说道:“师叔,咱们找变龙甲的解药吧!”
马钰原本知道杜大成是执拗的性子,此时见他一心扑在要找变龙甲的解药上,也不多加理会,笑了一笑就进里屋去了。
邱处机一看杜大成困倦得紧的样子,故意板起脸来说道:“还不快回庵堂歇息,这么晚了又忙着找什么解药?这变龙甲在山中也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解药也是我们一时半会儿就能找到的吗?----再说,我两针下去就能救得人的性命,又费事找那解药做什么?”
“别人当然找不到,师叔却一定能!”杜大成说道,“我知道师叔用银针能救回人的命来,可是凭着师叔的银针,一时却只能救得一人。这施针之术却又不是那班庸医轻易所能习得的。若是有了解药,分散到各处去,却不是可以救更多的人?”
听杜大成这么说,邱处机倒不由正色看了看杜大成,看他脸上虽然略有倦色,不过此时那张小脸上却颇有些义正词严的表情,显出几分英雄气概来。想起今天白天杜大成看到宜迟中毒时所做的猜测,巧不巧的居然是被他猜对了。在很多师兄多在茫然之时,这孩子却能想到那些,可见见识颇高又有胆量,倒不受常人思维的局限。因此此时也不再只把他当那顽劣的孩子来看,又见他现在这副样子,邱处机胸中也不由升起一番豪气来,说道:“好,你若是想找出解药,这确是一件可能耗时极久的事!我先问你,你有这份耐心吗?”
“只要师叔答应找,我自然就有耐心!”杜大成昂首说道。
“既然如此,你总要好生坚持,却不可半途而废。”邱处机说道,想了一想又说:“如今我们也只好先看看医书之中有没有这变龙甲的记载,且先弄清楚它的体味和性状才好着手。”
“好,师叔说怎样做我就怎样做!”杜大成站起来说道,做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邱处机打开柜子,把自己带来的医书都取出来,在桌子上摆开了,看了一看,递了一本最简易的给杜大成:“你先看这个,且耐心看去,有图之处更要仔细比照,看是不是与变龙甲有关。”
“好。”杜大成嘴上痛快地答应着,不过拿过书来却未免有些傻眼:他原本只是读过一些极为简单的经文,此时面对这一页页密密麻麻的文字,一时却不免有些头大,真要让他仔细看去却实在是一件难事。不过幸好书中还多画有图形,细看却是不同中草药的名目和介绍,杜大成就一页一页地看着图读下去,偶尔又抬起头来看看桌上的变龙甲和藤叶,努力地仔细辨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