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幸,我这个很自以为是的生存智慧很快就遭到了仪琴先生的否定与嘲笑。以前,他只是常常否定我,但很少嘲笑我,所以这次被他否定和嘲笑的印象很深刻。那是他第二天邀请我在他家共进午餐的时候。
他说因为很久以来都没有宴请我,他觉得有失一位接待官的职责,也愧对我俩的友谊。
因为时间充足,更因为怕弱化我的肠胃功能,所以他就没有安排我吃那种量很少但高能的食物,而是按照了我们中国南方人的饮食习惯,为我准备了不少美味佳肴。我也叫不上菜名,反正是用和我们一样的蒸煮煎炸的方法做的不少荤菜和素菜。这些菜是非常可口的,我吃得特别舒心,仿佛回到了家里。
吃饭的间隙,我突然向他提出了一个问题:“亲爱的仪琴先生,您认为怀疑某个人或某些人有必要吗?在怀疑和信任之间,我们更应该选择信任还是怀疑呢?”
“一块改种棉花的土地也要留下必要的玉米种子?”
我看到对方带了一种恶作剧的口吻。我惊愕于他又知道了我脑海里的具体想法:“您不是已经取消了对我脑部的芯片监督了吗?”
“取消了。但是您给您妻子打电话的时候,全程会受到我的监控。坦率地说,我有通过您的言行准确考查您当前道德水平的义务。是的,我们认为,人的道德水平如果低下了,会时时处处带给别人阴郁和伤害。”
“尊敬的仪琴先生,您不是说对我的考察已经结束了吗?”我无法掩藏自己的嘲弄口吻,尽管这样的口吻极有可能会违背他们信奉的美学原则。
“尊敬的棱瑕先生,您的道德水平以及对我们文明程度所抱有的最基本的信任,我很欣赏。但如果您能够彻底信任我们的文明程度,我会认为您能到达一个更高的境界。我们对于一个人事物,如果实现了清楚彻底的认知,那就不会有怀疑,而只有欣赏或者否定,或者是全部,或者是部分。”
“如果可以,接下来我更加乐意听您回答我最开始那个问题,就是应该选择信任还是怀疑。”
“信任是阳光,怀疑是阴云。如果您认为世界洒满阳光会更加美丽,那就应该选择信任。请您允许我按照怀疑是因为认知不够的说法继续对此展开讨论。如果我们对某个人事物表示怀疑的时候,就应该努力推进相关认知,直至最后选择信任还是否定。你们地球人中高明的领袖人物,总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其实,那既是一种格调高迈的气魄,也是一种对于彻底信任能够最大程度调动属下积极性的清晰认知。他们对某个人可能并非完全了解却愿意给予对方全部信任,听起来像是一场赌博,其实不尽然,一来他们有应对预案,二来他们是在承认人性的蛮荒地带客观存在的事实。另外,被信任的人能够轻易获得温暖与强大支撑力量,被怀疑的人很容易遭遇怒火和仇恨的摧残。而被怀疑者如果真的被委屈,就有义务让对方消除对自己的怀疑,而不是撒泼闹气。当然,事实上,很多撒泼闹气是因为被怀疑者的确有见不得人的地方。”
“如果有了彻底的信任,我们就能组建一支最强大的队伍,一支足球队,一支乐队,或者一支军队,或者一个最伟大的公司。”
“是的,你们地球上的东方人尽管多智,却容易超越智慧的边界而步入自以为是或怀疑的泥潭,所以你们没有最伟大的足球队,也没有顶级乐队。我是说智慧的力量是有限的,我们往往需要非智力因素来协同作战。”
“超越了智慧的边界?那不就成为愚蠢了吗?”
“是的,智慧和愚蠢仅有一步之遥。我们不要搞智慧崇拜,因为事实上很多工作需要非智力因素的广泛参与才能得以推动,比如血性,比如冒险精神,比如朴素作风。”
“谢谢您,尊敬的仪琴先生,我明白了,我们大多数时候需要提高认知水平来作出选择:信任或者否定。怀疑是一条不能选择的和稀泥的中间道路,应该是一种令人感到羞耻的无知。”
“很欣赏您现在对这个问题的认知了,我觉得咱俩现在可以回到现实。那就是人无完人,我们只需要发扬一个人的优点,包容这个人的缺点。进一步,只要这个人的缺点不至于严重影响到他的优点发挥,不至于给他人给大家共同的事业带来伤害,我们就应该对他保持绝对信任和保护的姿态。当然,保护的方式很多,激励、温馨提示、劝诫、制度和法律,都属于保护的范畴。”
“都绝对信任了,还需要这些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