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石门前,老头儿默念几句咒语,石门轰地一声打开了,他沿着暗道,向前走了几步,转向北边的一条暗道而去,走了几步,又转向南边的一条暗道,径直走到了暗道的尽头,一堵十余丈的绝壁挡在了面前,绝壁下白骨累累,散发着恶臭,老头儿清咳几声,运足了内力,待丹田膨胀欲裂,将真气输送脚尖,两脚轻轻一弹,如飞鸟般临走与绝壁之上。
翻过了绝壁,是一条极其狭窄的泥洞。
老头儿侧着身子,双手护着怀中的婴儿,艰难地、一步步向前挪动,婴儿的啼哭声和脚下踩出白骨发出嘎吱嘎吱声混在一起,听得让人心中发颤。
这是一条盗墓者掘出来的泥道,地上的白骨多数是盗墓者的尸骨,每一波掘墓人来到此地,都会听到从古墓深处传来的撕心裂肺地狂吼声,吓得腿软瘫地、晕厥过去,待醒来时,已是饥饿无力,再难起身爬出洞外了,亦或是被毒虫、地鼠咬伤了筋骨,只能眼睁睁地等待死亡降临,很少有人能从灵山古墓活着爬出去,即使侥幸出去,或是疯癫、或是失去了踪迹,人们谈到灵山古墓,无不色变,后人都闭口不谈,渐渐地已将灵山古墓给遗忘了。
老头儿来到稍宽敞处,但前边被泥洞上方的松土塌方下来给堵住了去路,只留下两指缝隙,人是决然过不去的。
洞里空气越来越稀薄,烛光微弱地闪烁着,如不尽快刨开泥土,两人很快便会被困死于此,他把蜡烛放至于风口处,抡起铁锹,一铲铲地把泥土移开,怀中的婴儿倒也配合,此刻不闹也不哭,已经安然入睡了。
泥土塌方多年,垒得严严实实的,老头儿用了很长时间才凿出一供人通行的小道,此时,蜡烛已经燃尽,四周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老头儿把铁锹插在身后,抚摸着墙壁缓慢前行,脚步不知深浅。
行得数里,泥洞逐渐宽敞,双手伸展已然摸不到两边的泥墙,再行数里,隐约见到前方星火闪动,黑洞之中哪来的灯火,莫非遇见了“鬼打灯”?
老头儿想起了十年前吕长山组织人员盗墓的事情,听逃出来的姜天洋等三人说,有七、八十人在洞中遇见了“鬼打灯”突然间全部消失了,连尸骨都找不见。
后来姜天洋疯了,其余两人因过度惊吓,先后投河自尽。再后来听说吕长山也逃了出去,有人在灵山脚下的西风楼见到他,再后来吕长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头儿暗暗地咒骂道:“不是初一十五出门也碰见鬼,真他娘的晦气”,他本想大骂一声,但又怕吵醒怀中的婴儿,他在心里喝道:“老子是灵山古墓的主人,别在我面前装神弄鬼的,吓到我的孙子……”他解开裤头,在泥洞边上撒了一泡尿,“各路牛鬼蛇神,吃了这杯酒你们就上路去吧,别来打搅我们爷孙俩了!”
突然从身后那幽深、黑漆漆的古墓中传来一声狂吼,此地已离古墓已有一段距离,虽然不及雷鸣,但依旧震耳,那狂吼声向前方传了开去,他感觉没有那么孤单了,他下意识地抚摸着熟睡的婴儿,握紧了铁锹,加快了脚步,那星星点点随着老头儿飘了一段距离后逐渐失去了颜色。
又行走数里,突听见前方流水声大作,光亮逐渐显出,已经走出泥洞,到了山间的洞口处,一条两丈宽的暗河从洞口流出,时而湍急、时而平缓,河水沿着山道向山下流淌。
老头儿纵身一跃到了河对岸,他往前走去,山间树木繁茂,他来到一平地处放眼望去,龙古镇尽收眼底,夕阳已沉入山边,镇子里炊烟袅袅,自己已身处小风山山顶。老头儿沿山路徐徐而下,此处人迹罕至,荆棘茂盛,每走一步得需铁锹开路。
来到镇上,暮色已经沉了下来,老头儿见怀中的婴儿久久未醒,他用手试探了婴儿的鼻息,婴儿的鼻息甚是微弱,老头儿心里万分焦急,径直向姚半仙的草堂奔去。
众人见到老头儿儿怀抱婴儿,急匆匆的样子,无不惊讶吆喝,取笑道:“这糟老头儿几日不见,去哪弄了个婴儿回来?想必在外找了个小,是害怕他人知道才如此慌张难堪吧?”,众人呵呵地笑开了。
老头儿哪顾得上这些闲言碎语,闷着头往前赶路,一群孩童好奇地跟在他身后嬉笑打骂。来到姚半仙家门前,天色已黑,老头儿被一家丁拦住,说今日他家主人身体不适,不宜见客,告诉老头儿明日再来,老头儿硬闯,将家丁记恩敲翻了跟头,进到堂屋,一口朱红色的棺材横在屋内,棺材前两根蜡烛燃得正旺。
家丁记恩冲上前来扶在棺材旁失声痛哭起来,老头儿骇然,问道:“何人装于棺材里?”
记恩擦拭着眼泪,回答道:我家主人昨日还健步如飞,奈何今日却说阳寿已尽,在饭桌上仰头便倒,气绝身亡了。”
老头儿不禁心里暗暗失落,可惜了姚半仙那高超、精湛的医术,多少垂危之人在他手里起死回生,而今自个也躲不过这无情的岁月,他仰天长叹道:“人生自然,终究还是回归自然,谁也逃脱不了这恒古不变的定律。”
老头儿为姚半仙插上了三炷香,正准备离开去寻其他良医,突然发现棺材盖板上有一食指大小的窟窿,从窟窿里冒出一阵阵热气来,他想到这妖半仙亦正亦邪、亦阴亦阳的,是个捉摸不定的老东西,他一定是在对我使诈。
老头咧嘴一笑,用手指堵住了那窟窿。
半响,棺材里有了动静,只听得棺材板被敲得砰砰砰作响,吓得家丁屁滚尿流,呆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砰”地一声闷响,那棺材盖飞了出去,一人从棺材里跳将起来,口中念叨:“闷死我了、闷死我了……”这人穿着黑色寿衣,嘴角上留着两撇八字胡,尖嘴猴腮般模样,生的甚是古怪。这便是神医姚半仙,因在算命、看风水方面也造诣非凡,众人又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妖半仙”。
老头儿喝道:“好你个妖半仙,竟然敢诈死,嫌我是活死人晦气不欢迎是不是?”
姚半仙喘着大气,道:“你个糟老头儿,怎么现在才来,害我在棺材里闷死了、闷死了……找我有什么事,快说,我不喜欢啰嗦之人。”
原来姚半仙已经算准糟老头儿会上门找他,那日夜里,姚半仙正侧卧在床,昏昏欲睡之时书桌上的浑仪不停地抖动起来。
姚半仙心神不宁地走出屋外,观测天象,正值月明星稀,突然一颗亮度超凡的流星划破天际,消失在灵山古墓那方,他进到屋内,利用“方术”旋转起了挂在东南方墙上的八卦图,八卦图越于纸上飞速旋转起来,旋转至坎位时戛然而止,中心的太极隐约显出糟老头儿怀抱着婴儿正被四名大汉追杀的场景……。
姚半仙掐指一算,预感大事不妙,他不想卷入这场浩劫,想通过诈死的法子来瞒骗老头儿,不料,冥冥之中已有安排,他的这出损招却被老头儿识破,此乃天意。
老头儿把婴儿从怀中解下,婴儿已是奄奄一息了,姚半仙端详了婴儿片刻,接着又翻看了婴儿身上的疥疮。
部分疥疮已经出脓、流血了,他把起了婴儿右手上的脉搏,左手捋了捋嘴角上的两撇八字胡。
姚半仙感觉婴儿脉搏虽然已经极度微弱,但体内两股真气深藏于心部和肺部,直冲“神门穴”和“太渊穴”,他不禁愕然,心道:“这小子天生有如此内力,命不该绝”。
待姚半仙触摸婴儿身上的疥疮时,一股妖邪之气刺痛了他的手指,他下意识地将手指收了回去,片刻,他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道:“这小子中了诅咒。”他看了看老头儿,接着道:“跟我来……”
姚半仙向后堂走去,老头儿怀抱婴儿紧跟其后,穿过后堂的院子,姚半仙来到一石碑前,石碑上刻着三个大字“阴阳宫”,字的下方是一幅八卦图,姚半仙在八卦图上按照方道点画了一番,石碑向右边旋转开来。
一暗道呈现眼前,暗道尽头是一密室,密室里灯火通明,老头儿随姚半仙走了进去,密室如堂屋大小,东南墙边一书架挡住了整个墙面,书架上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书籍,有《方术经》、《楠宫迷经》、《古巫仙术》、《皇帝内经》、《易经》等几十种名目繁多的典籍,密道内物品均按八卦方位图摆设,极具典雅古朴。
姚半仙接过婴儿,把婴儿放置于密室中央的太极石床上,石床呈古黑色,系天外陨石。
二十年前的一天夜里,浑仪抖动得厉害,姚半仙夜观天象,发现北斗星斗柄指向紊乱,玉横星忽明忽暗,突然南宫星云和北宫星云相互交汇在了一起,碰撞出一幅异常奇美的太极图来,深邃的宇宙中星星点点,向四周散了开去,消失于茫茫夜空里。
接下来的两年中,浑仪抖动不停,一天深夜,一颗圆桌大小的流星燃烧着向龙古镇附近的江面上砸去,浑仪才停止了抖动,流星砸到江面瞬间,掀起了千层巨浪,龙古镇靠近江水的东北角被水淹没了,房屋倒塌、一片狼藉,也冲走了好多人。
待潮水退去,姚半仙组织镇上的人对陨石进行打捞,请来工匠将陨石磨平,在石心处雕刻了太极图样,放置于自家的密室中,此后每天晌午,姚半仙都侧卧于陨石上,参悟天玄之道,祈福上苍普度众生,日积月累,造诣颇深。
姚半仙取来银针,针头炙烤于长明灯上,待针头通红后,姚半仙解开婴儿包裹着的粗布大衣,左手食指中指在婴儿手肘关节处轻轻地揉了揉,将滚烫的银针刺向婴儿的“曲池”穴,一股浓稠、黑色的血液冒了出来,紧接着又将银针放置于长明灯火焰上炙烤,待银针针头通红透亮时,姚半仙让婴儿平躺与左掌之上,右手握捏的银针向任脉的神“阙穴”刺去。
婴儿“哇”地一声哭出声来,手舞足蹈地挣扎着,婴儿嘟着小嘴似乎在寻找什么。
老头儿大喜,道:“此乃神人也,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活神仙。”
姚半仙轻轻地哼了一声,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他转身在书架上取来一陶瓷瓶,塞在老头儿手心里:“每日子时涂抹婴儿患处,病情可控,但不能痊愈,不知何年何月复发,那时,神仙也无力回天了。”
老头儿甚至惊奇,追问道:“这是为何,你如此高明的医术也无可奈何吗?”
姚半仙平静地回答道:“阴中有阳、阳中有阴,世间万物本是阴阳平衡,相互制衡,然而,这小伙已不是病理那么简单了,他被下了诅咒,邪气封住了阴魂门,阴经真气终究会干涸,那时必将阳气奋亢,全身溃烂、血流干涸,我给你的阴虚膏也暂且缓解他的病情罢了,他的疥疮何时发作,这要看他的造化了。”
老头儿看了看手中的陶瓷瓶,他紧紧地捏在了手里,猛然想起婴儿母亲在灵山上气绝身亡前与他说的话,他怀抱着哭闹不止的婴儿悲伤到了极点,喃喃地道:“难道就没有可行之策,老朽愿搭上这条性命。”
姚半仙瞥眼看了看老头儿,道:“办法不是没有,只是……”姚半仙欲言又止。
老头儿追问道:“只是什么……快说?”
姚半仙看着哭闹中的婴儿,提高了嗓门:“你看他的嘴,好像在寻找吃的,你若有奶嘴就让他吸两口,你就不担心他被饿死么?唉……先让他吃点东西吧!”
老头儿随姚半仙走出了密室,来到堂屋,家丁端上来一碗香气正浓的玉米粥,老头儿用勺子舀了玉米粥喂婴儿,婴儿自打出娘胎后从未尝过母乳的味道,接触这粘稠稠的玉米粥后,他毫不犹豫地吃了起来。待吃饱后他躺在老头儿的怀里呼呼大睡了,
老头儿欲问姚半仙如何破解婴儿身上的诅咒时,忽听见屋外人声浮动,家丁出门查看,几名男子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姚半仙走上堂屋前,原来是东街头的张宛年和几名随从,近姚半仙跟前,张宛年跪拜磕头,惊恐地道:“死了,都死了,家门不幸啊,两个月来我张氏家族一连死了七、八名男丁,难道天真要亡我张氏不成?恳请半仙施恩法度,拯救我张氏于水火!”
张宛年的脑门磕破了血,几名随从也都跪拜于地,磕起了响头。
姚半仙上前扶起了张宛年,惊奇地道:“何故如此慌张,且慢慢说与听听?”
“请半仙随我一同前往……”
姚半仙到卧室取来“感念棒”握于手中,随张宛年等人出了门,老头儿怀抱着婴儿也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