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色惨白得可怕,有的披头散发,有的呆若木鸡,有的嘴角挂着诡异的奸笑。
“快来吧,你们都快来吧,你们已经死亡,身体已不再属于三界,随我们到极乐世界享福去,到极乐世界享福去!”
亲人们大笑着,呼唤他们归去,声音空灵幽怨。
一行人泪如雨下,不能自已。
这便是“异度空间幻悲梦、渺渺前尘现鬼神、昏天暗地听笑声、极乐世界入门空”。
随后,地狱里超度的悲歌,又在夏宇龙他们耳边响起。
一行人放声恸哭,好不悲戚。
张仙虽自魔山而来,但一路上,她在大红轿里待着,躲过了异度空间的侵蚀。
此番景象,她亦陷入了迷迷晃晃的沉梦中,已哭得不成样子。
在她身外,游走着另外一个自己,她是白色女鬼,披头散发,张牙舞爪,向茫茫黑夜中奔去。
道行最浅的是大魔怪,他捂着疼痛欲裂的头,发了疯似的四处乱窜。
黑暗中他迷失了方向,听风却是在悲细雨,听雨却是在思前尘,前尘却又是何等的渺茫,渺茫中又是何等的空悲切。
想到自己一无所有,他抡起魔锤,“砰砰砰”地往自己头上砸去……
大胡子与黄玉一边没心没肺地笑着,一边在捶打自己闷痛的胸口。
二人陷入梦幻,犹如赤裸着身子,在烈日下奔跑,滚烫的阳光化作万箭,射穿了他们的心脏。
夏宇龙则被暗波压得喘不过气来,迷迷幻幻中,他看到,夜幕笼罩下的灵山上,到处游荡着阴山老妖和妖妖黑衣。
乾坤派所有亲人都已惨死,院内长满杂草,空无一人。
他的心情沉重到了极点,他痛不欲生,撕心裂肺地呼喊着三个爷爷……
是的,异度空间里恐怖至极。
那是静谧山村中,恶魔的嘶叫声;那是死一般沉寂屋子里,群鬼的窃窃私语;那是忽明忽暗窗子上,孤鸦的一道黑色幻影;那是惨淡月色下,吱吱呀呀缓缓敞开的一道门。
虽然夏宇龙他们身体无恙,但每个人的精神极度受挫,已到崩溃边缘。
他们会勇敢地走出这一步,黑暗中自缢,是他们最乐意的选择。
夏宇龙看见,在前方,爷爷已向他招手,他要随之而去了。
突然间,他体内的魔眼被唤醒,在檀中穴里,与真龙之气发生猛烈冲撞。
“啊!”
他发出一声嘶吼,捂着疼痛的胸口,从崩塌的精神中走了出来。
“不,我不能就这样死去!”
他又看到了头顶上的七彩圆球,回到了现实的空间里。
“我得自救了!”
他双掌聚气,快速走百会穴。
片刻间,他的眼珠子里燃烧着夺目的火焰,破散的魂魄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他牵上了张仙的手,发出一声龙吟般嘶吼……
喊道:“闭上双眼,只顾往前走,莫要看这些黑色暗波!”
声音刺破夜空,传向了魔山,传向了更遥远的天际,传向了更广袤的宇宙深处……
大胡子等人被唤醒,均尊照指示,均闭上了双眼,往前方狂奔而去。
过得半炷香时间,夏宇龙他们有了意识,明显感知到身体在迅速下坠。
飘飘呼呼中,五人身体猛烈一颤,待睁开双眼时,他们已来到了深洞底部。
一行人还未站定身子,便听见“叽叽”的嘶叫声传来,紧接着又是“砰砰”的铁链拖拽声。
循声望去,只见一巨大幻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乍一看时,正是一只幽灵鼠,身体硕大,如一座房屋,矗立在跟前。
“嘿嘿……你们看我的!”
七彩圆球在半空中猛烈旋转起来,自球体中释放万道金光,将洞壁上那八十一盏油灯给点亮了。
眨眼间,深洞中亮如白昼,轮廓一目了然。
原来是一座正圆形的地下宫殿,面积也仅有五六个堂屋大小.
地上铺满了黑色石砖,光滑如洗,规则划一。
壁面四周,均由花岗岩磊砌而成,每片花岗岩上,隐隐闪现出宇宙中星系的图案。
在墙灯照射下,每个星系都在缓缓移动,变幻无穷,让人应接不暇。
深洞顶部,却无任何遮盖,与之对应的下方,亦呈正圆形。
抬头仰望,北斗七星就闪现在深空中,已近天明,亮度比深夜暗淡了许多。
七根石柱高大笔直,支撑着整座宫殿。
每根石柱上刻有稀奇古怪的文字,有如那本修仙奇书中的古文字一般,让人摸不着头脑。
夏宇龙看得出神,脱口说道:“七星罗马柱!”
他来到第一根柱子下边,抬头仰望苍穹,又道:“嗯,此柱为瑶光柱。”
接着,他移步来到了第二根柱子旁边,“此柱为开阳柱。”
七彩圆球嘿嘿一笑,说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看来我室找对人了,你一定能取回我的仙阳丹!”
听到七彩圆球的说话声,巨型幽灵鼠又变得狂躁起来。
它扭动着身子,使劲地拉扯束在四腿上的铁链,“哐当哐当”作响。
那四条硕大的铁链,有两条被固定在天璇石柱上,另外两条被固定在天枢石柱上。
“叽叽……”
那幽灵鼠朝着七彩圆球嘶叫,想向上窜起,挣脱铁链束缚。
铁链与石柱猛烈撞击,爆闪出刺眼的火化。
不难看出,它力气巨大无比。
其相貌有些憨痴,双眼还泛着墨绿色的光,唇下两瓣利齿砸得咯咯作响。
束缚它右抓的那条链子,已被利齿磨去了一个小缺口。
不知道要等上多少万年,它才能将这些铁链给全部咬断,完全摆脱束缚。
七彩圆球飘忽至巨鼠头顶,责备道:“哼,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你不厚道,竟以这种方式来待见我和我的朋友!”
巨型幽灵鼠怒视着七彩圆球,又发出了吱吱吱刺耳的嘶叫声。
它又急又怒,欲要跳将起来,再次被铁链子给拽了回去。
铁链另一端在石柱身上猛然拉扯,发出“砰砰”响声.
脚下震颤不止,整座宫殿欲要崩塌,石柱却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呼!”
七彩圆球直线坠落,砸在了巨鼠头上。
随后,闪电般速度又向高处窜去,嘿嘿笑道:“咋的,几万年了,你都没法出去,今天你就想逃出这巨洞吗?”
说着,它从高处又直线落下,再次砸在了巨鼠头上。
巨鼠还未反应过来,它又快速向前方飘去……
它乐得不行,“嘿嘿,我就是要逗你,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只要你吐出我的仙阳丹,我可以考虑,叫我朋友放你出去,否则你一辈子都得关在这鼠洞中,成不了气候的!”
话毕,却听见旁边的角落里传来了喝骂声:“他娘的,你这死球,说什么话,这么难听,放什么狗屁,这么难闻?”
声音极为苍老,听得渗人。
夏宇龙心中一惊,觉得竟是这么耳熟,他阔步向前,循声走去……
位于天权石柱正对面的石壁上,有一个狭窄的凹槽,仅容得下一人。
只见在凹槽里边,盘腿坐着一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乞丐。
夏宇龙俯下身,向乞丐看去。
那乞丐猛然抬起头来,怒瞪着夏宇龙……
喝道:“臭小子,看什么看,认不出老子了吗?”
老乞丐满脸胡须,额头上皱纹沟壑纵横。
听这声音似曾相识,但这张不修边幅的脸,夏宇龙是真认不出来了。
张仙抢上前来,凝视乞丐片刻,问道:“老前辈,你就是这巨鼠的主人?”
老乞丐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老前辈,竟然有人叫我老前辈,太看得起我了!”
“你!”张仙怒了,不知如何接话。
“让我们我看看,究竟有多老?”
大胡子、黄玉也围了上去。
七彩圆球急了,在身后喊道:“你们都在干啥呢,这不就是一个疯老头吗,有啥好看的,赶快帮我夺回仙阳丹吧,时辰一过,我就变不回人样了!”
那老乞丐骂道:“死球,我还有一笔账要与他们算呢,你快给我滚开!”
“该死的疯子,没用了狗东西!”
七彩圆球骂了两句,悬浮于半空中不动了。
“哦,我知道你是谁了?”夏宇龙恍然大悟,试探性地问道,“你是黄道阳,黄老前辈?”
老乞丐“呸”了一声,骂道:“老子与你爷爷一辈,岂能任由你指名道姓!”
突然,他气沉下关,自体内发出一股真气。
暗波袭来,夏宇龙来不及反应,被硬生生地推了出去。
“啊!”
他撞在了玉衡石柱上,啪地一声,重重地落回了地面。
“哥哥,你怎么了。”
张仙抢上前去,将夏宇龙扶起。
夏宇龙摇了摇手,说道:“儿,不碍事,不碍事,他伤不到我的。”
老乞丐“呸”了一声,道:“就算你练成盖世神功,我也不怕你!”
张仙提剑直指乞丐,怒道:“黄老怪,你到底想怎样,要痛痛快快地打一仗吗?”
大胡子和黄玉也亮出了手中利器,齐声道:“你欺人太甚了!”
黄道阳瞟了大胡子和黄玉一眼,冷声道:“这是我与乾坤派的事情,我与你们魔界人士无冤无仇,请你们别多管闲事了!”
大胡子“哼”了一声,道:“是吗,那日你怂恿各派到乾坤派闹事,我也是在场的,乾坤派的事,也是我大胡子的事,有何管不了的!”
黄道阳顿了半晌,仍旧想不起大胡子是谁?
他们一前一后,出现在乾坤派门口,其实彼此间压根就没有任何交集。
只是后来,大胡子才听说带头挑事的是黄道阳。
黄玉也道:“我三弟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何管不了的!”
黄道阳坐直身子,正色道:“想不到啊,乾坤派早就与魔界勾搭上了,都怪当日我心慈手软,放了你们一马……”
话到此处,他哀叹一声,继续说道:“也罢,莫问江湖风云变,前尘无路暗无天,我已是将死之人,只要两眼一闭,这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关我屁事!”
张仙哈哈笑道:“黄老前辈,方才说话还硬气得很呢,此刻怎么就这样怂了?”
她性情直爽,说话向来直接,不怕得罪任何人。
眼前说话这小姑娘大大咧咧,黄道阳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他反倒是有些暗暗喜爱,就如自己的孙女一般。
黄道阳轻叹一声,道:“小姑娘说哪里的话,这叫怂吗,这叫认命,到了我这把年纪,不认命也不行了。”
“他双腿已经残废,每日靠巨鼠的粪便续命!”七彩圆球插上了这句话。
“多嘴!”黄道阳瞪了七彩圆球一眼,“让你管吗,你这死球,给我滚出去,我和小宝贝都不欢迎你!”
“啥,你叫这巨鼠小宝贝?”张仙捂着嘴笑了,笑得前扑后仰。
“唉!”
黄道阳正要说话……
七彩圆球却抢先说道:“这黄老怪蠢得很,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失了心疯,整天逗这巨鼠,小宝贝小宝贝的叫,肉麻呀!”
“要你管,你给我滚!”
黄道阳又急又怒,自右掌间推出一股真气。
暗波扭曲着空气,闪电般速度涌向了七彩圆球。
“嘿,我闪!”
七彩圆球幻化无数光电,消失在空气中。
真气却击打在了巨鼠的额头上,巨鼠吃痛,挣扎不止,叽叽叽地嘶吼着。
铁链子击打在石柱上,爆闪出了耀眼的火花。
“呵呵!”
张仙忍不住,捂着嘴又笑出了声。
夏宇龙一脸严肃,则仔细打量着黄道阳。
黄道阳心疼万分,说道:“小宝贝,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打你的,那死球太讨厌了,我必须惩罚他,你别生气了,你别生气了!”
幽灵鼠眉头一皱,吱吱地低声叫着,乖乖地趴回了地上。
它那长尾举得高高的,左右来回摇摆,似乎原谅了黄道阳。
看到黄道阳变得这般柔情似水,张仙哈哈笑了……
感叹道:“想不到啊,黄老前辈也并非恶煞之人,那日在乾坤派,前辈的言语令晚辈印象极为深刻,今日一见,却判若两人,另我大开眼界了。”
“哼!”
黄道阳瞪了张仙一眼,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他轻叹一声,看着幽灵鼠,缓缓地道:“人嘛,折腾了大半辈子,有时候不得不认命,善恶之心终归善,秋风落叶终归根,为争夺江湖虚名,整天打打杀杀,弄得你死我活,终究还不是过往云烟,不如悠闲自得,好好过日子,平平淡淡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