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同光戏谑咧嘴:“只不过——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断的听人说:你的要求多么苛刻,所主持的石生学派有多么严格,不是真正的天才根本没办法放进你的眼中。
可如今看来,你反而才是最不相信才能和天赋的那个人吧?”
“才能?天赋?”
古斯塔夫好像笑了,只可惜,依旧那一张漠然面孔之上所浮现的,只有一片讥诮:“究竟多高的才能才称得上才能?多好的天赋,才称得上天赋呢?”
“真正的才能和天赋,是如铸犁匠自旧规中重开新路,如食腐者那样门生弟子无穷,如天炉那样仅仅十年就位列余烬之巅。
不说那些学徒,即便就是整个协会和幽邃,又有谁敢说,自己能同他们相比?”
倘若能及,为何你不曾成就?
可倘若不能及,所矜持自傲的那些天分,那就不过是摆不上台面的小聪明罢了!
自作聪明,有时候,就以意味着自寻死路。
余烬残虐,不恤凡庸。
这句话又有多少是因为不自量力的工匠在吹捧和傲慢中迷失自我,作茧自缚,最后自作自受时所发出的哀嚎?与其看着这些学徒们在所谓的天才光环中洋洋得意,迷失自我,变得面目全非,还不如早点给他们两个巴掌清醒清醒。
最起码,用不着等过上几十年之后,接受不了惨烈的现实,被迎头撞碎。
“凡庸皆是如此,常需警醒,常需挫折,常需砥砺和约束,只不过是程度不同罢了。”
古斯塔夫俯瞰着诸多投影中淘汰和败亡,毫无动容:“真正的天才可以长出翅膀,翱翔在天上,可其他人却不懂,对于他们来说,跳下悬崖所等待的只有死亡。
对于绝大多数的人而言,不论是好的规矩还是坏的规矩,总比没规矩要强。
这是独属于凡庸的拐杖。
只要受得了约束和辛劳,忍得了煎熬和痛苦,同样可以一步一步的去到那些需要翅膀再能抵达的地方。”
“听上去真好。”
漫长的寂静里,姜同光耸肩,感慨:“难得见老古你这么真情流露,说的我都惭愧了。改天你选理事长的话,我一定投你一票。”
古斯塔夫不为所动,朝着他看过来。
瞥着他嬉皮笑脸的模样,忽然问:“可你呢?”
“我?”
姜同光不解,“我怎么了?”
“你还能忍多久?”
仿佛回敬一般,古斯塔夫毫不客气的戳穿了那一张虚伪的笑脸:“在我看来,你这位协会里最受欢迎的理事,恐怕才是对协会最失望的人吧?”
姜同光没有说话。
更没有如同往日那样,轻描淡写的挥手。
‘你们随意’,‘我无所谓’,‘那大家就商量着来’、‘不也挺好嘛’……长久以来,自理事会里,所听到的,便只有这样的话语。
或许,反过来听,还有另一种意思:——草泥马,我不管了,爱咋咋地吧!和所有人关系都好的那个人,往往和所有人的关系都不会太好。
大家都欢迎的朋友,心里却未必欢迎大家。
所有人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看着那一张随和的笑脸已经太久了,习以为常。
以至于,大家都下意识或者主动的忘记了。
在他继任理事之前,曾经一怒之下三度杀进幽邃之谷,直到将自己的同门师弟子侄们一个个抓回来,吊死在天枢之门上……
“实话说,以德隆的才能,能把局面维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古斯塔夫轻叹:“他只是能力有限而已,你能顾全大局忍到他退休还没动手,已经出乎我的预料。”
“你说什么呢?!”
姜同光大惊失色,震惊瞪眼:“我只是不愿意帮你顶雷背锅而已,你可别诽谤我嗷!谁不知道我姜理事为人最谦让随和、与世无争了?
同光同光,同尘合光,我名字里都这么写了,这可是我们联邦的古老智慧,你不懂不要乱讲!”
古斯塔夫看着他,许久,了然点头:“那就当是这样吧。”
“就是这样好么!”
姜同光断然点头,掏出酒壶来,抿一口压惊:“协会是我家,我爱协会啊,我可他妈太爱了。做人不要太极端啊,老古,大家相亲相爱一家人,哪里有过不去的坎呢?”
就这样,万化之塔内重归寂静。
‘家人们’忘记了刚刚的对话,工作继续,其乐融融。
而第二轮淘汰的结果,也即将揭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