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预言?还是断言?”
堇听出了卡洛的含义,平静的日子不再,如今欲望蠢动的时节又将再度来临,金山照的残党或许会打破局面,或许会投靠家族,用有形法就能维护的和平不知要到多少年后才会再现。
自从堇成为家族所选定的继承人后,她就隐约感觉自己在被架空,因为她并非是紫藤市的管理者们共同选出来的继承人,而是她的父亲在疯言狂语中一人拍定的。出离者的世界也与凡人有着相通之处,就像群岛的议会一样,当像父亲这样的独裁者开始施展自己的权力,那么他们所谓制约的计俩就毫无用处。
紫藤市的数个管理者掌管着紫藤市的方方面面,同样怀抱着某种梦想,希望能将紫藤市改造成整个世界地下王国的王座,但他们的做法毫无疑问已经偏离了实现大愿的方向,是否还能称之为出离者还值得商榷。说到底,他们只想通过无形法来巩固他们的世俗力量,军火也好、毒品也好、宗教也好、政府也好,无形法与其他的这些并无太大差别。
父亲疯后,这种堕落的思想甚至连遮掩也不肯遮掩了,假如说没有父亲突然而为之的决定,恐怕他们更可能选择她的哥哥来做继承人吧。
堇的心情稍稍缓和,对着卡洛说道:“之后莫思远的请求,就不必叫猎人们出手了,由我亲自向他展现诚意。正好作为管理者的一年来,许久没有动过手了。”
莫思远逃似的拨开人群,邀请堇到礼堂的祈祷室一坐,那是个安静的去处,不会有葬礼上人们的噪音干扰。卡洛向着莫思远表达了慰问,而堇也有样学样,这种一来一往的交际并不是堇擅长的,在紫藤市这个小型王国里,她的哥哥生来应当是做国王的,而她则恪守着骑士的位置。
不过事实上则发生了一些不同,足以证明凡运上的人难以预测自己的未来,她成为了交际花似的角色,之前学习的用于伤人的无形法则失去了作用,而她的哥哥则将自己当作了浮游世间的浪人,全把责任抛在脑后。
堇回过神来,桌子对面的莫思远两手交叉,手心泌出了汗,他脸上的表情纠结,能看出他迫切地想要说出什么,但作为知识分子的自尊让他难以低头,他一向持才傲物,从学院到工作,不曾有他的才华无法打动的人。但面对他死去的女儿,面对紫藤市无能的警察,他又能做什么呢?
“让我们来说些心里话吧。”堇品了品桌面上的红茶,发动了来自荆棘的仪式,它漫生的刺能穿透事物间的间隔,这是远比拷问更高效的手段,莫思远的心防被一句话所卸,不自觉地陈述自己内心的痛苦。
“我希望你们能帮帮我,你们能使我的女儿得到安息,能够为我们主持正义。”他微微地抽泣,说话时鼻音很重,但除此之外没表现更加激烈的情绪,“我找过警察,我错信了他们,他们只是把这样的事情当作卖弄的焦点,让我女儿一次又一次地上头条——她回来的时候轻了好多,她肚子里的内脏全都被掏干了,一点不剩,他们塞进棉花,缝上肚皮,用化妆遮掩伤口,但她轻了好多”
“神也不会三度回首。”堇看向身侧站着的卡洛,“卡洛,我们应该之前联系过这位先生吧?是因为什么理由而被拒绝的呢?”
莫思远脸色变得苍白,出口解释道:“我承认,我害怕了——我不信鬼神,更害怕来头不明的宗教,我在离疆生活,那里连占卜师都少见。但如今我女儿去世,我再想到,人死后假如真是消散如烟,那么该如何悲惨,我们竭尽全力地去活,但却总会因意外而无可挽回。我希望您能再给我们最后一次机会,让我能得以挽回。”
堇沉默着,像是没听到般慢慢喝着茶,堇并非富有耐心的人,但她仍是尽力去等待,时间在寂静的空气里显得并不分明,一秒、两秒、抑或是过去了几分钟,她听见莫思远咽下一口口水,已然陷入等待的迷茫。
“你必须献上什么,才能得到什么。只是祈祷而不行善,就连最仁慈的神也不会挽救你的灵魂。”
“我愿意献上我的所有。”莫思远站起身说道。
“没人能献上所有,抛去骨肉,仍有事物残存。况且我们也不需要你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