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盐走过公园的林荫道,看见一个姑娘靠在护栏边,远远眺望着海边,她穿着黑色的网球短衫以及牛仔裤,穿着露趾凉鞋,头顶着鸭舌帽,长长的头发扎成高马尾,皮肤上出了一层薄汗,像是刚刚运动完。
罗盐并不讨厌出汗的女性,相反,这彰显了某种生命的概念,死人不出汗,死人不拉屎,当然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死人不会死。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此,某些不美好、不圆满的,但是可以预期到的东西。
他在上一次吃下一个高中女生的时候,就饶有兴致地挤出她肠子里的粪便,并没有完全消化的食物隐约可见,他在过去对于人类的内脏并没有过多的了解,直到最近他才惊喜地发现肠子在人死后依旧蠕动,尝试回归原位,连接着它的系膜晶莹透亮,能看见浅浅地血丝。
这让他的狩猎欲望大增,人的身体都有相似之处,他不分美丑地进行着狩猎,只以生命的某种浓度来决定价值。这当然指的不是健康与否,有些人固然会经历一场漫长的人生,会从学校毕业,然后参加工作,毫无疑问地结婚生子,最后在子女的簇拥下死去,但他经历的生活实际上是短暂的,某种一成不变的色彩,甚至不如他一场宴会中所体验到的。
而有些人的生活总会充满可能性,他或许会成为外国的黑帮,亦或一个旅行各地的考古学家,丰富的体验将充斥他的生活。像一颗种子,生命最旺盛的时机正是种子。
罗盐缓缓地走向那姑娘,并不刻意掩饰他的脚步,他不担心猎物逃跑,如果有人看过他现在的速度,准会邀请他参加世界运动会。姑娘听见了脚步声,回过头来,看见他从林荫道的阴影中走出,向着她微微一笑。
大量的“霞”聚集在罗盐的体内,他得以有充足的时间观察这一持续了不到半秒钟的微笑,他得到了一个结论:此人未来的可能性将会无比丰富。她对一个陌生人展露微笑,假如说他是一个星探,或许会选上她,让她成为电影明星,年轻人会挂着她的海报在床上自慰,一百年后人类在末日的寒冬里,会在避难所里看着她的电影;假如说他是一个黑帮老大,她或许会用这样的美感染他,她会被掳走,与那人结婚,而在他死后继承他的事业;假如说是一个外星人,搞不好因此放弃了侵略地球的计划,而被自己的母星追杀,他们会开着用铆钉和焊接制成的铁皮飞船,晃晃悠悠地在银河旅行。
如此快速地终结一个拥有着旺盛生命的生物,实在令人可悲,但她会有如此漫长的故事,值得罗盐去狩猎。罗盐也抱以微笑,问道:“你是从第一街区来的?还是第十三街区?”
“我说不准,我在两个街区里来回穿梭。”
“你在寻找些什么吗?”她的气质并非异类,至少不与罗盐相同,并不像是那种为了探险而去寻找杀人魔的类型。罗盐猜测她是否是和某个朋友相约,而来回往复地寻找。
“不,我有点心事。”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我在为一些与生活无关的事情烦恼。”
“没事的,成熟的人有时也会思考这种东西,只是他们通常会忘记,自己有生活之外的部分。更何况你看上去很年轻,理应多思考这些问题。”
“你看上去不比我大多少。”姑娘说道。
“是吗?”罗盐语调轻快,像与熟人漫谈,“实际上我已经四十多岁了,看不出来吧。你可以把你的心事说出来,或许我的经验能为你起到些帮助。”
“确实,我们该把心事说出来。”姑娘重复了一句,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糖盒,倒出糖来,却发现多倒了几颗,于是伸手向罗盐:“你要吗?”
罗盐下意识地接过一颗,乍一看以为是硬糖,实际上却是薄荷风味的口香糖,姑娘把手中剩下的糖一口气扔进嘴里,腮帮子鼓了起来,她不做声地嚼着,口中鼓起来的部分从左边转到右边,最后总算消解掉而变得柔软了。
“其实是我家里的事情,我生在一个还算有钱的人家。”
“是富豪吗?”罗盐嚼着口香糖,调侃道。她确实有某种家境优渥者的特有氛围,像是言辞或是姿态,她的网球私人教练恐怕都能拿上罗盐十倍以上的工资。
“在紫藤市来说还算可以。”姑娘顿了顿,“当然,你也知道,紫藤市算不上什么大地方。近年来,他们也在试着让这里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