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可从没亲自召见自己,无论升迁还是贬官,皇帝老爷子给的都是一封冷巴巴的圣旨!
就连今日把老爷子气的半死,都是他献上的太平十策折子,而不是他当面把老爷子气死。
他想起前不久,傅友文对自己说的话。
傅友文说过,朱道长有能力让皇帝覆水再收.…嘶!
这才过多久,陛下莫不是改主意了?
这未免太邪乎了吧!
解缙忍不住的打了个冷颤。
….….….….….….
下午的时候,又下了一场不大的雪。
当小冰期席卷大明的时候,冬日的雪花,仿若成为国朝的主旋律。
朱元璋下午的时候,又去东宫暖棚待了很长时间。
他惊奇的发现,暖棚内的许多绿菜已经破土,绿油油的生长着。
在这非黑即白的冬日,能看到这么一片绿油油的东西,朱元璋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最让他瞪大眼睛的是,瓜苗居然也开始破土生长,而且苗子越来越大。
这真是个稀罕事。
朱元璋种了一辈子庄稼,也没见过这么奇特的景象。
如果粮食也能在暖棚里面生长,该多好。
可惜,咱爹告诉过大孙,然后大孙告诉过咱,粮食在暖棚的存活率不高。
大明缺粮,虽然湖广粮食丰厚,但北方大片疆土,依旧许多人挨冻受饿。
晚些的时间,朱元璋在东宫这与朱雄英朱允炆吃了饭,便满足的离去。
宫里,还有个刺头,需要朱元璋处理,所以他也没在东宫这待太久。
朱元璋回到皇宫已经有些晚了,宫里都挂起了白灯笼。
等他回到谨身殿,便对外面道:“去将解缙给叫来。”
解缙一直在翰林院等着,天气越来越晚,旁边无烟煤火炉烧的很旺,翰林院此时已经空无一人。
解缙正在集中精神的翻着手中的史料。
这些史料,许多地方没有详细记录过胡淮庸和李善长的案件。
虽然许多都是只言片语,但当解缙结合朱长夜的话去印证,很多证据链竟诡异的十分吻合起来!
他长长舒口气,靠在太师椅上,整个人有些心不在焉。
他发现自己真的太稚嫩了。
陛下敲打过他很多次,他根本就不会去深想洪武老爷子的目的,从来都是冲动的直观去判断善恶。
直到今天,朱长夜朱道长给他狠狠上了一课!
叹口气,解缙又开始抬眸看着外面的雪花。
院子里空无一人,下午的时候锦衣卫告诉他,晚点陛下会召见自己。
都这个时候了,宫里还没有动静。
陛下他….一定在批阅奏疏吧?
想起陛下都一把年纪了,还如此兢兢业业,需要操心那么多国家大事,而自己却还不懂事的给皇帝添堵.…
解缙顿时有些羞愧。
诚如朱长夜说的那样,他是皇帝一手给他提拔的,他资历很浅,可陛下还是乾纲独断的将他,提拔到翰林院庶吉士职位上。
自己非但没有心存感激,还对陛下他老人家抨击,这岂不令陛下寒心吗?
这不就是朱长夜说的那样,为人臣者,不忠不孝的典型吗?
自己是一甲进士,洪武十三年在皇城参加科考的时候,他远远的看过那个苍老的背影。
那时候他解缙就发誓要呕心沥血,为大明,为陛下鞠躬尽瘁。
然而,
当陛下在重用自己的时候,自己又怎么报答的呢?
很快,解缙的思绪又开始飘向朱长夜身上。
傅友文告诉过自己,说朱长夜身份不简单,而当他去追问时,傅友文又支支吾吾不说到底是谁。
这把解缙弄得心里痒痒的。
今天,他回来后特地问了一些翰林院的老学究们。
那些人只是说了朱长夜是一个道士,是钦天监监正,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而且他们的回答,很是敷衍。
解缙在翰林院的资历还比较浅,又眼高于顶,看不起这些尸位素餐成天摸鱼混日子的老学究。
所以那些老学究,对自己并不待见。
可提到朱长夜的时候,解缙还是明显感觉出这些老学究眼中,带着一抹奇特的光芒。
有敬畏,有迷茫,有崇拜,有嗤之以鼻.…反正目光很复杂。
这让解缙更对朱长夜,来了几分兴趣。
那朱道长,似乎名望很大。
不但傅友文对其推崇,就连翰林院的老学究都讳莫如深。
于是乎解缙又去找了傅友文,傅友文再一次没说原因,只是支支吾吾的说,可能因为民间传朱长夜是仙人。
解缙当时就愣住了。
这么大的事,傅友文似乎说的很随意?
为啥,我不知道?
从这些人的表情和态度上,解缙判断,那朱道长可能远比自己想的还要复杂。
这让解缙,更加对朱长夜好奇起来。
不但能知道宫里这么多秘闻,还能将这么多人治的服服帖帖的,这样的手段,除了皇帝老爷子之外,居然还有人能做到?
正在解缙胡思乱想之际。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踏雪花声。
解缙朝外望去,是一个太监带着两名小太监走来。
解缙赶紧起身。
“解大人,陛下召见。”
解缙早就准备好了,闻言忙道:“遵旨!”
他随着太监,一步步绕过皇城,进入皇宫大内。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一次进入皇宫的机会。
宫城内威严庄重,阴冷的夜晚,凭添几分肃穆。
解缙不知道陛下召见自己的目的何在,既然陛下已经决定,将自己左迁至江西,又何须还要特意召见自己呢?
莫不是,又不贬官了?
是朱道长的身份发力了?
解缙突然有些暗喜。
没多时,解缙便在太监的带领下,低头进入谨身殿。
解缙不敢抬头正视皇帝,这是大不敬,作为翰林院庶吉士,解缙对这些基本礼仪十分看重。
“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解缙纳首便作揖拜见朱元璋。
他低着头,不远处的灯光下,映出那笔直挺拔的身姿。
“解缙,咱罚你去江西道做监察御史,你有啥要说的吗?”
朱元璋没让他起身,随意开口,便继续低头批着奏疏。
解缙叹口气,看来老爷子还是没改变主意,是自己想多了。
不过在朱长夜的教育下,解缙的心态已经发生改变,对朱元璋,也理解了许多。
“臣,没有什么想说的。”
朱元璋噢了一声,继续道:“看了你为李善长申冤的奏折,咱一开始很生气,再后来就是想起他们当年的好来了。”
“而且朝廷国家,也需要你这样的直言大臣,所以咱才没处理你。”
解缙有些摸不着头脑,陛下可不是一个喜欢啰嗦的人呐!
今个儿,这是怎么回事?
朱元璋继续道:“后来咱提醒你不要再进言了,你不听,偏要触动咱逆鳞,那咱也不能容你。”
“不过咱也没生气,将你贬去江西道,是为你好,不然,就你这小身板,咱一刀下去,你脑袋就搬家了。”
解缙听的一头雾水,陛下这好像在和自己拉家常,问题是自己在陛下眼中,有这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