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煦第一次见她,是她设计用茶汤泡毁了嫡出二姑娘做的画,害得傅二姑娘在花宴上当众跌了脸面、委屈痛哭,她却高兴了。姜煦不喜她的工于心计,更觉得此女心性阴郁,刻薄寡恩。不曾想,几年之后,她竟成了宫墙中最艳的那朵花。
不敌牡丹富贵,不如桃花妖冶。
她更像兀自绽开在冷峭里的不知名野花,一朝得了花神青眼,捧得高高的,任凭赏花人驻足赞叹。
姜煦刀在手,不管她是朵什么花,今日势必都要把人摘下城。
傅蓉微遥遥见他弃了枪,拔出了刀,刀锋如一泓秋水,闪烁着冷冽的寒意。她抬头凝望着熹微的天光,昔日繁华的馠都在铁蹄的践踏下,形如荒城。她摸了摸袖中藏着的懿旨,再不犹豫。
傅蓉微伸出了两根手指,压住了颈侧的刀。
兖王警惕:“你安分些。”
傅蓉微侧目望着他,勾出嘲讽的一笑。
“我这辈子啊,尽力了。”她说。
能走到如今的位置,她已烧尽了一生的心力。
以傅家庶女的身份进宫,一朝飞上枝头,凭借恩宠无双,顺利揽下皇后、皇太后的宝座,谁不叹一声命好?
可谁家好命的姑娘出生便没了亲娘,记事起到十岁没见过父亲,家中姊妹众多,无一人怜她悯她,甚至还要克扣她那微薄的分例,三天两头捉弄她戏耍她让她当众出丑。
傅蓉微能走到现在,不是时势造她,而是她磨牙吮血一步一步自己摘到手的。
可惜,人事已尽,天命无常。
傅蓉微一把抓住了叛军的刀,她的手那么稳,反倒是持刀的叛军畏缩了,不由自主地一颤,傅蓉微将刀尖毫不犹豫地送进自己的颈中,眼尾扫过来的弧度犹如在半空中旋开的锋利柳叶,是她对这个乱臣贼子最后的震慑。
兖王也愣了一瞬。
只那一瞬的功夫。
傅蓉微用尽最后一口气,推开叛军仰面翻下了城墙。
那情景在城下人的眼中拉长了无限远。
姜煦顶着漫天的箭雨,纵马上前,将傅蓉微破败的身体接在怀里——“太后!”
傅蓉微五脏六腑差点震碎了,她枕在他冰冷的轻裘上,抬手拽住他的衣领:“姜良夜……你把哀家的尸体放下,哀家要与馠都同葬。”浑身的血液通过颈上的伤口向外喷薄,她已经不剩多少力气了,手正止不住地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