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蓉微闭上眼睛,假装呼吸逐渐平稳,约莫半个时辰,便觉察到花吟婉离开了床榻,提着灯,轻手轻脚退出去并掩上了房门。傅蓉微缓缓地睁开眼,目光清亮没有丝毫睡意。她一转脸,就能看到窗上陡然多出来的那盆牡丹。
傅蓉微此时才有心思细想,姜煦深更半夜来给她送花做什么?
而且偏是姚黄牡丹。
以她现如今的身份,恐怕连姚黄是个什么名头都不配知道,哪里有此荣幸得见牡丹花王?
姜煦,他到底是何深意啊?
傅蓉微若是年轻一些,再天真一些,必会春心萌动往歪处想,譬如她那三个姐妹,若是碰上这种事,要么羞红了脸,要么恼红了脸。可傅蓉微心如古井,遇上此事第一反应是警惕。
事出反常必有妖。
姜煦身上有古怪。
傅蓉微悄声下地,推开窗,外面静夜深沉,只偶尔有长长短短的虫鸣声,四面一个人也望不见。傅蓉微敛目关上窗,目光落到窗前那盆花上。
花虽然是假的,但根是真的。
上品的姚黄牡丹,傅蓉微伸手压了压盆里的土,湿松,枝叶有刚修整过的痕迹,不知是刚从那个园林里挖出来的,按理说,此时不是移栽的好时候,爱花的人必舍不得这样糟践自己的宝贝,傅蓉微看着都有些心疼,姚黄娇气,今年恐怕未必能开出花了。
花盆也是最寻常不过的陶土盆,街头小巷几文钱便能端走一对,观察完这些,傅蓉微心里的警惕才稍稍松了。
或许那姜煦只是一时兴起呢。
随随便便找了个盆,随随便便挖了株花,恰好就是姚黄。
傅蓉微拿起那朵绢花,对镜簪在发上,却皱眉摇头。
十五岁刚及笄的少女,脸上仍是一团稚气,撑不住如此雍容的富贵。
她取下绢花,藏进了匣子深处,再褪下衣衫,瞧着自己满背的青紫,格外宽容地叹了口气,心想:“算了。”
不算了又能怎样呢?
那家伙来去轻巧像只爬墙头的猫,压根摸不着尾巴。
即使摸到了,难道还能把他打一顿不成?
凭他的身手,傅蓉微怕他一把将自己轮到屋顶上。
傅蓉微在次日天明之后,将那株姚黄搬到了外面廊下,仍旧用的那破烂陶土盆,一是姚黄娇贵,怕经不起频繁的折腾,二是花盆用的贱些,外行人便不会细看,傅蓉微怕不合身份的物件招了别人的眼。
把花安顿妥当,又盯着花吟婉喝下药。
傅蓉微惦记着她那半幅千里江山,从屋里挑了几支笔,往园子里去了。
钟嬷嬷见她穿得单薄,硬拿了一件披风要给她围上。
傅蓉微挎着一个竹篮,边跑边说:“嬷嬷,我作画呢,那锦缎多贵啊,蹭一身水墨便再穿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