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苗秋朵咬了咬下唇。
她多年不在安平县生活,回石渠村之前,也只在县城黄三郎家住了两天。对沈青的情况,包括那铺子的事儿,并不十分了解。
刚才也是气急了口不择言,万一沈青在县城假扮汉子的事儿并不是秘密或者另有什么隐情,她实际上威胁不了沈青一点。二来,要是真说出去了,她在娘家就真一点儿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换了从前,她或许不怎么在乎。可眼瞅着这作坊要盖起来,苗家势必会越来越好,苗秋朵此时并不想和娘家翻脸。
她顿了一下,不再和沈青正面冲突,而是转身看向苗氏,用她幼年时常用的姿态委委屈屈道:“姐,你看青哥儿瞪着我,跟要吃人一样……我不就是想给他说门亲事吗?俺们家也不差,俺家金宝更是个伶俐的小子,青哥儿这样都不愿意,还想找啥样的啊?”
沈青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他这小姨真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滚刀肉似的。刚才那样的话都说出口了,现在还能当没发生过一样,她还先委屈上了,撒娇做痴跟唱戏一样。
但苗秋朵知道,她的爹娘、哥哥姐姐就是吃这一套。从小到大她不知道这样混过去多少次,得逞过多少次,为自己谋得了多少好处。
她扯着苗氏的袖子晃了晃,就等着苗氏如从前一般,不说立刻答应她,至少也该松动。她再说上几句软话,最多磨上二两天,苗氏就没有不答应她的事儿!她就是靠着这招,当年让两个哥哥给她出了一份掏空家底儿的丰厚嫁妆。
就是这青哥儿,着实可恼。这哥儿还是得安分点才好管教,在外头做点买卖,瞧这青哥儿都要狂的每边了,等将来——
她还未及深想,却感觉到自己手里的袖子,被苗氏用力的抽走了。苗氏的脸色是她前所未见过的阴沉:“这事儿你别想了,青哥儿绝不可能嫁给你家金宝。你以后——”她想说,再别登我家的门了。可转念一想这是苗兴苗旺家,又不是她的家,她没权力这样讲。心中烦闷,暗暗下定决心不再和苗秋朵往来了。
她从前是很疼这个妹妹的。村里都是大孩子带小孩子,苗氏被苗兴带过,五六岁起也开始带苗旺,后来又有了苗秋朵,自以为兄妹之间情分深厚。
苗秋朵人长得漂亮嘴又甜,好听话不要钱一样的讲,家里人自然也多疼她几分。连苗秋朵十年没回石渠村,苗氏和苗家其他人也选择性装作看不见。
嫁出去的姑娘在夫家总有许多无奈。有那远嫁的,或许一辈子都没机会再回一趟娘家。甚至像苗氏,原本在老沈家,也被逼着天天干活不能回娘家看看,两个村离得那么近,她一年也就只能回来看苗老娘一两回,何况秋朵搬去了府城?
如果苗秋朵一直不出现,苗氏大约可以一直这样骗自己。可她偏偏出现了,逼着苗氏去正视这其中种种不正常,去正视苗秋朵并不算是一个好人。
苗秋朵愣了一会儿,低声抽泣起来:“姐姐如今有了自己的孩子,就
不疼我了……”
从前苗氏是最吃这一套的,听得苗秋朵一点儿哭声,就心疼的不得了。可这会儿,苗氏只觉得心下越发冰冷,也越发的可笑:她不疼自己的孩子疼谁?
她和沈志高和离的时候,险些被赶出家门,那时候苗兴苗旺都不敢拍着胸脯说接她回来住,是她的哥儿出的头带着她走了,后来又上山砍柴养活自己。她日子最难的时候,苗兴苗旺也搭了把手,可是那时候苗秋朵在哪儿?
她也不是怨恨苗秋朵那时候不在,只是人总有远近,她凭什么不能更疼她自己的哥儿?
“你这说的是啥话?”苗旺也听不下去了,“谁不疼自己的孩子?你不疼你家金宝和玉哥儿?”
人总会进入下一个阶段,身边重要的人越来越多。小的时候他们只有彼此,除了父母最亲的人就是彼此。可是十几年过去了,他们都成了家,有了配偶,有了孩子,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家庭。
如今苗仁眼瞅着就要成亲。苗兴在心里自问,倘若是现在苗秋朵出嫁,他绝不会给那么多嫁妆。他自己的小子也等着用钱啊!同样的话,同样的做派,十几年前让他们觉得心疼,这会儿听着却十分刺耳。
“娘,我过些日子再来看您。”苗氏叹了口气,转头对苗秋朵道:“秋朵,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感情也是需要维系的,是需要相互付出的。你十来年没回来了,除了书信没往家送过一个子儿,一份礼,这次回家也是空着俩爪子。然后张口就要学手艺,就要娶我家哥儿。你说我有了自己的哥儿,不疼你了……倒也没错,确实如此。”
苗秋朵惊呆了。姐姐就这样承认了?她怎么能承认呢?她不该着急的说“不是不是”,然后向自己证明依旧疼自己吗?
“青哥儿,咱们回家吧。”苗氏站起身,走到沈青身边,又偏头朝着苗秋朵的方向说了一句:“我就当你没回来过,这辈子都在府城。”
沈青扶着她,
母子两个刚要出门,黄金宝忽然上前几步,深躬了一个大礼:“不是的,大姨,这都怪我,您别怪我娘!是我真的喜欢青表哥,央着我娘提亲,我娘拗不过我才说的。表哥只管放心,我一定会对表哥好,我是真的——”
“够了!”苗氏忽然厉声呵斥住他,之前忍着的那口气全爆发了出来:“我们说的不够清楚?青哥儿绝不可能嫁你!你把自己当什么了?天王老子还是皇帝老爷?你喜欢谁谁就必须嫁你?我还就告诉你了,你的喜欢在我们青哥儿这儿,屁都不值!”
黄金宝被她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整个人都愣住了,面色也微微发白。屋子里其他人都震惊地看着苗氏,谁不知道苗氏从小就是个面团脾气,从来没和人红过脸?今天竟然能说出这样的难听话,也算是见识了。
苗秋朵这才回过神,上前一把把黄金宝挡在身后:“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说话这么难听,这可是你亲外甥啊,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苗氏都要气笑了,究竟是谁变了?对,是她变了,她变得不傻了!苗秋朵倒是没变,是她以前傻,猪油
蒙了眼看不清!
母子两个再不理会苗秋朵等人,径直出了大门。等套好了车,隔着院墙沈青还能听到屋里隐隐约约传来苗秋朵的哭声:“……欺负人……一点不顾念亲情……”
沈青在心中叹了口气,抖了抖手里的鞭子,并不需要落在骡子的身上,聪明的骡子自己就迈开了蹄子。
“娘,你今天真帅。”
“什么帅?”苗氏听不懂:“你净整那新鲜词。”
沈青没再说话了。其实他刚和苗秋朵接触了一下,心里就对这家子很不耐烦。沈青如今见多了世面,在末世和县城都结交了很多人,苗秋朵又没有多高深,像她这样的水平一撅屁股沈青就能猜到她要放什么屁。
他之所以之前一直忍着,不是为了别的,甚至无关他两个舅舅,就是只为苗氏一人的感受。
虽说刚才他们说,还是更疼自己的亲孩子……可这世上却有很多拎不清,或者有很多东西割舍不下的人。
比如孙呈。
虽然知道苗氏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可是苗氏能为他和苗秋朵翻脸,而不是打哈哈和稀泥,沈青很开心。
他问:“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假如啊,我两个舅舅也变了,变得和小姨一样,变得生米恩、斗米仇,娘你站哪边?”
“这不废话吗?我肯定站你这边。”说完,苗氏又顿了顿:“……你舅不会那样的,他俩就不是那样人。”
“嗯,我知道~”
……
骡子车一路驶回石渠村,一路上许多人都跟沈青打招呼。想到石渠村作坊的房子还要盖些日子,沈青干脆去找了吴桂香。
幸好他们之前盖过兰塘村的作坊,一回生二回熟,现在已经熟练了。只消吴桂香隔两天去石渠村转悠一趟,看看他们哪里做得不好,要更正就是了:“约么我舅舅他们最近没什么心思管作坊的事儿,还得婶子多费心。”
瞧苗秋朵那性子,是那么容易死心的?说不定怎么在苗家撒泼耍赖呢,搞不好还要找到兰塘村,登他们家的门。沈青想到这儿,便对一旁的赵石头道:“石头哥最近帮我盯着点儿,除了咱们村子的人谁都不准靠近我家和作坊,县城来人买货,到你家谈来,或者上大槐树下头也成。给我盯紧点防严实了。”
他当初想搞个作坊,不就是为了这点醋,才包了顿饺子吗?这会儿正用上了。
赵石头连忙答应下来。
此刻正是午饭时候,赵家人吃着饭呢。沈青他们刚在苗家吃了个开头,苗秋朵就闹起来了。吴桂香便道:“在我们家吃点儿呗?也省的你们回去再动锅子燃灶了,就是这菜不好,别嫌啊。”
这话是谦虚了说,赵家如今二个人在沈青那儿干活,每个月领那么多钱,伙食提升了一大截。这会儿桌子上摆着一碟香椿炒鸡蛋,一盆蒸槐花,一大盘子白菜心炒猪油渣,另加一盆骨头汤汆丸子。有肉有菜有蛋,还有时令菜吃个新鲜。
“不用了,我们回家随便对付一口。”苗氏连连摆手,他们自家人吃饭就没分桌,难不成让她和赵有当坐一个桌?不像话。
“没事,他吃完了,这就下桌。”吴桂香朝赵有当碗里瞄了一眼,又用胳膊肘兑了赵有当一下:“去,给青哥儿和他娘拿两副碗筷来,再盛两碗白饭。”
赵有当一张老脸憋得由红都转黑了。然而扒下了最后一口饭,最终还是起身盛饭去了。
两个儿子赵石头和赵栓子眼观鼻鼻观心,没多久也把碗筷放下了:“我吃好了。”
吴桂香眉头一皱,拿筷子在桌子边上敲了敲:“吃完不知道把碗送灶房去用水泡上?等着人伺候你们呢?”
赵石头和赵栓子连忙端起自己的空碗,连桌上的杂物也快手快脚的收拾了,头也不回的往灶房跑。
“真是的,眼里没一点儿活儿,不抽不动弹。”吴桂
香抱怨了两句,又对沈青和苗氏道:“快坐,新摘的香椿和槐花啊,香的很!要蒜不要?我让老赵去调个蒜汁。”!
苗氏都要气笑了,究竟是谁变了?对,是她变了,她变得不傻了!苗秋朵倒是没变,是她以前傻,猪油
蒙了眼看不清!
母子两个再不理会苗秋朵等人,径直出了大门。等套好了车,隔着院墙沈青还能听到屋里隐隐约约传来苗秋朵的哭声:“……欺负人……一点不顾念亲情……”
沈青在心中叹了口气,抖了抖手里的鞭子,并不需要落在骡子的身上,聪明的骡子自己就迈开了蹄子。
“娘,你今天真帅。”
“什么帅?”苗氏听不懂:“你净整那新鲜词。”
沈青没再说话了。其实他刚和苗秋朵接触了一下,心里就对这家子很不耐烦。沈青如今见多了世面,在末世和县城都结交了很多人,苗秋朵又没有多高深,像她这样的水平一撅屁股沈青就能猜到她要放什么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