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起还有件涂抹壁画的指令没有完成,重新穿衣束发,在上客堂周围逛了两圈,顺了一条长绳和一罐颜料。本应立刻出发去归无常殿,又总觉得寺中有古怪,放心不下宝珠,想看看她睡了没有,就掠上房顶,掀开瓦片瞄了一眼。
宝珠坐在窗前,披散长发,对着敞开的窗口一边晾头发一边写字,上了弦的弓矢就放在手边。
韦训抓着麻绳从房檐上倒挂下去,在窗框上轻轻敲了三下,还未探头,果不其然,她听声辨位开弓就是一箭。韦训默默退回房顶,过了一会儿再次试探,这回伸进窗口的是一枝含苞待放的荷花。
荷字音同和,这枝花便有明显的和好之意了,宝珠看清楚后,没再摸弓,但也不理他,低头继续抄经。
韦训倒悬着从窗口缓缓垂下,伸臂将沾着夜露的荷花轻轻放在她的几案上。
宝珠冷冰冰地说:“你穿这身青衫,这么倒吊着,跟那槐树上的吊死鬼虫简直一模一样。”
韦训眨眨眼,道:“那正好由我来替它们道歉。”
宝珠轻蔑地哼了一声,傲然道:“总有一天,我要把视线内所有槐树都砍掉,再不叫这些令人恶心的虫豸有机会出现在我面前。”
韦训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槐树虽然生虫,但春天开满槐花,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许多人要靠吃这个勉强填肚子。”
宝珠笔下一顿,那股没有来由的愧疚感再次袭上心头。
“还有什么树种的花果能代替粮食?”
“还有榆树。长安城的绿植一半槐树一半榆树,我个人更喜欢榆荚,饱腹感强一些。”韦训见她眼中突然一亮,又补充了一句:“不过缺粮的时候,这些替代品早早就被薅秃了,现在也不是季节。”
宝珠一阵失落,眼中的光芒又黯淡下去。
古人云“桃花颜色好如马,榆荚新开巧似钱”,想来要靠榆荚充饥的人,是没有心情欣赏桃花颜色的。
最终,她拈起那枝荷花嗅了嗅,小声说:“收回前言……我原谅槐树了。”
韦训心领神会,松手下落,依靠其柔韧敏捷的身手,空中拧身掉头,四肢无声着地。
本想像以前那样从窗口翻进去,然而刚才汤泉的意外,让他暗暗有些惭愧,见宝珠只穿着中衣,就没有进屋,支着下颌趴在窗口瞧她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