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泓平静地说:“滟滟当年就投水自尽了。其他人,自然是年年陪着她上路。”
韦训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整个天都黑了。他不敢置信,怔怔地重复了一遍:“你说她去了哪儿?”
曹泓从怀里掏出一小团鹅黄色物事,轻轻抛在桌上,淡然道:“我用这刀将她肢解,扔到洛河下游,毁尸灭迹了。”
众人勃然变色,目光齐齐投向那团东西,细看之下,竟是一根女子所用的发带。
韦训的视野突然变得极为狭窄,眼中仅能看到那团丝带的颜色。她被掳走前,身上每一件衣服,每一个配饰,他都牢牢印在心里,未曾有片刻忘怀。火光照耀下,那丝带娇嫩的色彩仿佛一只小鸟死后残留下的羽毛。
她已不在人世了?天穹轰然一声,彻底崩塌。
与曹泓多年相熟的亲友下属都清楚渡河舟品行过硬,侠肝义胆。因此当他坦白耸人听闻的罪行时,众人心中将信将疑,总觉得难以置信。然而当曹泓掏出这根发带物证之后,原本缥缈如烟的疑惑便瞬间凝结成铁砣,狠狠地砸碎了崇拜与信任。
许多人心中不禁回想曹泓过往的种种举动:无论谁劝,都不肯成婚,一直独来独往;时常帮助那些走投无路、想要投水自尽的可怜人;无偿为人捞尸安葬……桩桩件件,此刻想来,似乎都是因为他私下丧尽人伦、恶贯满盈,才会行此义举弥补良心不安。
曹大泽惊怒交加,羞愧难当,当场便背过气去,曹润急忙奔过去抢救。而白驼寺慧觉等老成持重的人则觉得此事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
“升仙”之谜已持续长达八年之久。曹泓乃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倘若由他实施绑架,确实能骗过普通人,伪装成离奇的情境。
但残阳院那群人尚未掌握确切证据,只是登门要求对比脚印,为何他二话不说立刻就坦白了?难道仅仅是因为精神不堪重负?八年来瞒得滴水不漏,连家人都不曾察觉半分,倘若他本性是这般丧心病狂人面兽心的恶徒,就不该这么不堪一击。
曹泓招供之后,回身双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
拓跋三娘皱着眉头观察他的举止,回头瞥见韦训涣散的眼神,心中暗叫不妙,低声提醒:“绑匪有三个人,除了曹泓外应该还有两个帮凶……”
韦训身形晃动,如风中残烛,踉跄着向前迈了一步,摇摇欲坠,似乎马上就要倒地。
慧觉等人早已警惕残阳院突然袭击,在曹泓认罪之后,料想青衫客必然怒极痛极,便悄悄向着正厅中轴线移动,想暂且保住曹泓性命,问清其中缘由,而后再绳之以法,以证公道。因此当韦训开始移动时,厅中所有高手都防备已久。
断尘师太持拂尘刺出,万千麈尾在她内力催动下,根根竖起炸开,便如一把撑开的巨伞,横亘在韦训身前。柔顺的马尾毛向四面八方绽开之后,竟像一根根锋利的钢针,倘若有人莽撞撞了上来,便会刺入肌理。这一招以柔化刚的“佛光普照”蔚为壮观,其实只为拦截,并非夺命杀着。
然而拂尘绽开之后,韦训却如鬼魅般凭空从原地消失了。下一刻闪现之时,已站在断尘师太背后。
此时厅中唯有拓跋三娘、白驼寺三长老这等顶级高手才能从残影中勉强判断他的动向。断尘师太拦截之时,韦训施展绝顶轻功,后发先至,雷动电掣般绕开了拂尘防御。无论那“佛光”笼罩的范围有多么广阔,却也无法照亮他沉入暗河深处的灵魂了。
慧觉等三长老心知肚明,此等血海深仇,青衫客出手只为就地击毙曹泓,不会与其他人缠斗。三名老僧数十年共同修禅,心意相通,虽没有开口商讨时间,已默契地摆出五蕴降魔阵的阵法,呈品字形包围上来。
说来也是宿命纠葛,三十年前白驼寺五长老创制此阵,就是为了降服他的师父陈师古。然而那魔头武功之深,简直匪夷所思,兼且颖悟绝伦,不仅没能将他击败,反而被瞧出破绽,破阵杀了两人,五长老仅剩其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