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觉得奇怪,这位江州贵女,千年世家出身,必定矜贵自持,目无下尘。往日探马司传了信回来,也说是个喜豪奢,喜华服,喜明珠的主儿。这几日,我冷眼瞧着,倒是不大对……”
她顿了顿,接着道:“不过,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兴许今儿晚上能瞧出点眉目来。”
正说着,外头丫头来回禀:“嬷嬷,夫人院子里的翠禽姑娘来了。”
虞嬷嬷、江嬷嬷对视一眼,都觉得奇怪。江嬷嬷本穿着中衣躺在床上,不肯丢了规矩体面,换上见客的衣裳,勉强着坐起来,才道:“叫她进来吧!”
翠禽一身水红色绣百蝴衣衫,俏丽温婉,手上拎着个竹屉食盒,屈膝行礼:“奴婢翠禽见过两位嬷嬷。”
虞嬷嬷说了一句多礼,问:“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还是缺了什么物件?”
在雍地之人面前,翠禽自然而然改了称呼,笑着答:“一应物什,并不曾缺什么,只是夫人唤我把刚做好的带骨鲍螺,送来给两位嬷嬷尝尝。主子怕自己手艺不精,不合君侯的口味,烦请嬷嬷们指点几句。”
说罢便打开那食盒,露出一虎皮三彩盘来,盘上不多不少正好两个带骨鲍螺,一个粉红、一个纯白,顶端还各点缀了一颗蜜樱桃。
虞嬷嬷尝了口,润滑甜酥,比肩方家,便知这不是来请教自己的,只是为了拿给自己尝尝的,捧场问:“这时节北地可没有樱桃,这可是稀奇了。”
翠禽回:“去年江州的樱桃结得好,府里的女眷们采了上等的腌制的,加上野外的蜂蜜,能保存一年之久。”
虞嬷嬷笑着客气几句:“加上樱桃,便没那么腻了,带了一股清爽,夫人真是好心思。”寒暄了几句,便吩咐人送了翠禽出去。
江嬷嬷意味深长道:“看起来倒是个聪明的。”
虞嬷嬷接话:“要是君侯喜欢,蠢笨些也无妨,要是君侯不喜欢,再聪明也无用。行了,你好好吃药,别折腾小丫头们,我得去君侯哪儿伺候着了。”
……
想起陆慎那张脸,林容便不由自主的惴惴不安起来,她很清楚这是乱世,陆慎手上不知杀过多少人,倘若真的要对付自己,也不知会有多少手段叫自己无声无息死去。
她这个基层小公务员,虽然也常常在连续值班的时候叫嚷不想活了,却比谁都要惜命。在院子里足足等了一日,傍晚时分,这才见虞嬷嬷打发的小丫头来唤:“君侯已经回府了,请夫人移步。”
这时候才刚下过雨,园子里上了灯,远远瞧过去竟似闪烁着一般,颇有烟雨迷蒙之态。
夜间瞧不清,慢慢走近,便问得一股馥郁的草木异香味,旁边提着宫灯领路的小丫头笑着道:“禀夫人,君侯说袁固的宅院俗不可耐,重新翻修又太过靡费,便只移栽了杜若、姜荨、清葛、丹椒之类的香草,熏一熏袁氏的浊气。”
一面又提醒林容:“才下了雨,这石板上有些青苔,夫人当下脚下。”
林容见她和顺可亲,并不像府里其余人那样冷淡防备,同她攀谈起来:“你也是从雍州来的么?”
那小丫头笑着摇头:“回夫人,奴婢是霍将军一年前赠给君侯的,现做些洒扫庭院的差事。君侯新赐了名字,夫人唤奴婢绿云即可。”
说着一行人走出阴影处,在昏黄的烛光下,林容这才发现那丫头面容白皙,姿色娇娆,顿时意会。陆慎麾下部将,赠美于上,只怕不是做丫头的,是侍候床帏之事的。
甫进院子,便见匾额上题着遒劲有力的“止戈”二字。过千竿翠竹,便见青松抚檐,一列阔朗的广厦映入眼帘。
虞嬷嬷站在廊下,福身行礼,道:“夫人,君侯适才回府,正在小憩。”
林容松了口气:“既如此,我就不便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