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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慎这边通宵宴饮,宿醉而归,不过他久在军旅之中,打熬得一副好筋骨,合眼睡了两三个时辰,便又精神抖擞了。
侍女们都敛声屏气,候在外面,听见里面有了响动,一位大丫鬟这才端茶推门进去。
陆慎喜洁,沐浴过了,出得净室,见杭卿端着茶远远站着,道:“你不必伺候了,听胡延禀告,你路上生了一场大病,将养几日再来当差吧!”
杭卿点点头,脸上露出点笑来:“是,谢主子体恤。”说罢,也并无别的话,放下茶便退出门去,当真唤了别的侍女进去服侍。
陆慎用完膳,在窗下看了半卷兵书,正欲往书房去,便见德公从月洞门后的小径上过来。
德公从陆慎祖父那一代,便在陆家效力,便是如今辈分最高的老宗伯也要尊称一声“老先生”,当下抚须笑道:“先大人在世时,常令主公多读书,主公每每敷衍,说什么,打仗也不能全看兵书,尽信书不如不读书。如今,也手不释卷了。”
陆慎笑笑,见德公拄着拐杖,命左右扶了他进来,二人在棋盘前对坐,也并不谈正事,下了一盏茶时间的棋。
德公这才开口:“棋到中盘,主公如何破局?”
陆慎随意丢下一枚棋子,叩了叩桌面:“先生以为,往北如何?”
德公道:“往北?”
陆慎道:“家祖父死于匈奴人之手,家父也死于征讨匈奴途中,我陆氏与匈奴人,可谓是几代血仇诶。我陆慎不报此仇,岂不是枉为人子?此其一也。”
“其二,今日天下四分五裂,料其敌手者,许都河间王也。我与他,早晚有一战,倘不肃清北方的匈奴,到时候腹背受敌,两面夹击,岂有胜算?倒不如狠狠将匈奴打服了,届时安心南下。”
德公暗自点头:“司马云中此行,名为恭贺主公大婚,实际上是探听雍地虚实,主公昨夜在宴席上故作沉迷酒色之状,近日又传出大修园林的消息。等他返回洛阳之日,就是河间王大军南下之时。”
陆慎道:“蜀地的杨府正自立为齐王,据探马司回禀,河间王此次南征,预计征发民夫四十万,精卒二十万,如此庞大的行军,到长江就得三个月,不论胜负,恐一年的时间尚不能还师。一年的时间,收拾匈奴,足够了。”
德公沉吟点头:“论用兵之道,老朽远不如主公。”
德公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只是,臣听闻,主公昨夜传唤崔氏女服侍酒宴。”他顿了顿,见陆慎脸色尚好,接着道:“此举虽打消河间王的疑心,却也让那些打算投效主公的世家才俊,心生犹疑。”
陆慎大笑,不以为意:“德公,秦皇汉武,以世家取天下耶?以清谈玄论的才子取天下耶?这些世家大族,倘若为我所用,则用之;不为我所用,则灭之。天下的贤才,负污辱之名也罢,见笑之行也罢,或不仁不孝的也罢,只要胸怀治国用兵之术,1我陆慎照样来者不拒,更不必论什么世庶的出身?”
德公总算逼得一点实话出来,他咳嗽了几声:“主公用人施政,已颇有心得,老臣可以放心了。”
二人又下了一局棋,德公便告辞了。陆慎因要做戏,又足足歇了半日,做宿醉状,这才唤人备马,往军营而去。
他扔了书,往榻上坐起来,见席子上遗着一枚翡翠耳坠,明净澄澈,隐隐有素光。皱着眉想了半晌,喔,是崔氏的!
崔氏?陆慎含糊地念了一句,猛一抬头,眼前忽然浮现起昨夜崔十一娘亭亭立在灯烛旁敦柔淑顺的模样,星星凤眼,碧波清眸,他心里一动,唤外边侍女进来:“来人!”
丫鬟绿云打了帘子进来,站在五步远禀告:“君侯,马已经备好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陆慎不应,绿云怯生生又唤了一声:“君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