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晄笑笑,没说话,过了会儿子才道:“摆饭吧!用完饭,还得连夜把请罪折子写出来。”
……
阿昭下午赤脚在地面上走了一会儿,晚间便有些咳嗽起来。她去岁冬天,生了一场病,便得了喘疾,稍微受凉,便要咳嗽。
太医诊脉开了方子,小姑娘眼泪巴巴喝完一大碗药,这才缩在被子里,打了个药嗝,问:“阿爹,我娘亲是不想要我,讨厌我,才……才要走的么?然后才会遇见大雨……”
陆慎摸她嫩草似的发顶,沉声道:“谁跟你说这些的?”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想了想,年纪虽小却逻辑清楚:“那日我去请安,玩了没一会儿就困了。我半睡半醒,听见皇祖母跟嬷嬷说话,我听完就想哭,想来问你。可,乳嬷嬷说,阿爹也很伤心,叫我不要问。”
陆慎叹息,胸口钝钝发疼,扯出一个苦笑来:“跟阿昭无关的。”却也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肯再说了。
小姑娘闻言立刻谈起了条件:“真的,那阿爹你带我出宫放风筝,我就相信。我一定放得高高的,连宫内都能瞧见。”
陆慎立刻驳回:“吹了风,又要咳嗽了。”
小姑娘哼一声,怏怏躺下,嘟嘟囔囔:“已经咳嗽了!”
不知过了多久,这才把阿昭哄睡,起身慢慢踱出殿外,又批阅了半宿奏折,终是毫无睡意,坐在那里,不知什么时候窗外已经悠悠转明了。
忽有小黄门进来禀告:“陛下,廷卫指挥使陆沉砚求见。”
陆慎这才有了点精神,道:“宣!”
沉砚一身玄衣锦袍,腰上系着银鱼袋,一进来便请安:“奴才一去大半年,主子身子可还大安?”说着又从一牛皮袋中掏出一折宣纸来:“奴才替陛下监视江南文武,一日不敢懈怠。只有一件事,奴才实不敢拿主意,特回京来请主子示下。”
陆慎略翻了翻,见不过是江南各地官员的行止言录,并无太出阁之处,见沉砚这样说,嗯了一声,问:“说罢。”
沉砚身上背着一个布袋子,当即解下来,双手奉上:“五个月之前,奴才赴宴江州织造府,在江州织造的书房偶然发现一页缺笔字的药方子。江州织造本不想说,只碍于奴才身份,只得据实相告,说是他母亲回乡探亲时,突发急症,为一位村医所救,开膛破腹救人,这才得活。江州织造还说,那村医是名女子,显示医术,已经违背了祖训,只恳请不要宣扬出去。”
“奴才闻言便觉有异,即刻去查。只彼时没有找到人,不敢随意上禀,请主子治罪。终是这个月初三,在钱塘镇下面的一个小村子,寻到了那名村医,容貌举止几与先皇后无异,村里人皆以‘林大夫’称之,很是尊敬。奴才不敢打扰,只得回京请主子示下。”
一副画卷被摆在陆慎御案上,他坐在那里,神色倒未曾有什么变化,握拳撑着,不知过了多久,这才叫人打开。
那画卷缓缓展开,便瞧见一身青布衣裳的林容,静静立在桃花树下,手上捧着一株紫色花蕊的草药,那风一拂过,浅粉色的花瓣便飘落在她的裙边。
陆慎捂着胸口,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又忽地悠悠想明白过来,倘若她那时真的预备回洛阳见自己,又怎么会宁肯在外面做村医,也不肯回宫呢?
他恍恍惚惚站起来,一时喜一时悲,忽听得女儿的脚步声,从门帘后露出个小脑袋来:“阿爹,就带我出宫去放风筝吧。”
他蹲下来,把女儿无力得抱在怀里,阿昭望了望四周站立的侍从,不解:“阿爹,你怎么了?”
陆慎双手微微发抖,去抚女儿的后背:“阿爹带你出宫去玩儿,好不好?”
阿昭不明所以,点头如捣蒜:“当然好,当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