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稳十分尴尬,摆手不迭,“程爷说笑。”
程太监没再说话,拿肩头子顶顶他,就表示心照不宣了。
不过今天的罗衣数量多,又兼有一造儿出宫病故的内官,退回了当初赠赐的蟒衣,因此又耽搁了好一阵子。
程太监让人把衣裳搬来,万分嫌弃地掖着鼻,仿佛这些旧物能蹦起来打他一拳似的。
“里头总共十八件,五件活的,十三件死的,和张爷交代仔细。”
之所以交代仔细,是因为这些蟒衣要重入针工局的库。虽说是走个过场,最后都要销毁,但上头还有金丝线,能拆下来提炼。唯一耗费的,不过是些不要钱的人工。等金线化成了金疙瘩,主事的按着份额分一分,届时肉肥汤也肥,彼此皆大欢喜。
如约把他交代的一一应下,这时候天将要擦黑,得赶紧出宫去了。
辞过程太监,一行人过春华门,经寿安宫东夹道往北,拐个弯就出廊下家。因今天是元宵节,宫门晚阖,处处张灯结彩。尤其是廊下家,被各色宫灯点缀着,那份精美和热闹,真可以于宫掖一角,尝透市井烟火。
然而这烟火是把双刃剑,热闹虽热闹,隐患却不小。他们还没走到跟前,忽然听人声沸腾起来,七嘴八舌大喊“走水了”。
如约正纳闷哪里起了火,不过一眨眼的光景,火苗就窜上了西长房的屋顶。一时鬼哭神嚎伴着房屋物件燃烧的哔啵声,那火舌被风一吹,扯出了遮天的旗帜。
天上在下雪,底下大火熊熊,要把天烧个窟窿似的。
杨稳忙把她拦到安全的地方,自己卷起袖子,接过了运送来的水桶。众人乱哄哄忙着救火,人来人往,水箭四射。但这廊下家平时作为买卖街,易燃的东西远比别处多,一旦火头起来了,实在是压也压不住。
蓄水的铜缸很快被掏空,火班架起了四门激桶,也没能立时把火扑灭。加上风渐大,大有向东蔓延的趋势,就快烧到顺贞门上去了。这下惊动了各处,锦衣卫从玄武门上赶来,无数妆蟒堆绣的飞鱼服穿行于火海中,到最后连皇帝都圣驾亲临了。
如约站在那里呆看着,天上的雪沫子纷纷掉下来,落在她的头发上,冲进了她眼窝里。
这场大火,仿佛旧日噩梦重现,也是冲天的火焰,也是这群穿着大红缎五色压金蟒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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