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约扭曲着唇角,冲她苦笑了下,“娘娘,咱们不说这个成吗?您要觉得奴婢伺候得不好,就打发我回针工局吧。”
金娘娘没想到她这么烈性,咋舌道:“没见过你这么不识抬举的,有主子不当,爱当碎催。”
边上的丛云也跟着恨铁不成钢了两眼。
如约不管她们怎么想,回身替金娘娘张罗起了睡榻,边铺排边道:“时候不早了,娘娘快安置吧。明儿是正日子,要忙一整天呢,今晚不好好歇着,回头又要犯晕症了。”
金娘娘这才老实爬上床,让人熄了灯。
宫人上夜,可没有正经铺盖让你睡,找个角落半靠着,眯瞪到天亮就行了。
丛云在梢间的矮桌旁盘腿坐下,如约退到门外站班儿,面向正殿方向站着。
从这里看过去,能看见余崖岸的半个身子,穿着暗红的妆蟒袍服,一手压在佩刀上。东次间有他守夜,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她心里牵挂杨稳,那么逼仄的佛龛,两天两夜窝在里头不吃不喝,一动也不能动,那该是糟了多大的罪。
可又有什么办法,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实在太弱势,只要随便插进个人来,一切部署就全泡汤了。
这一夜过得煎熬,每个人都有他们的位置,每个人都有他们的小心思。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五更时分宫门打开了,参加浴佛节的宫眷和官员们,陆续也都进来了。
可金娘娘的心情却沉入了谷底,她在一众臣僚中寻找,没有找见她父亲的身影。
怎么回事,金阁老是内阁首辅,按说一定要出席的。金娘娘站在菩提树前发懵,自言自语着:“不进来,怎么不派个人给我报口信儿,不知道我盼着吗……”
但殿里的佛事要进行,她还得耐着性子,跟随一众太妃太嫔们磕头诵经。人是在蒲团上跪着,心思却飘到外面去了,满脑子只管胡思乱想,猜她爹是承办着要紧的政务,忙不过来?还是身子不好,病了?
总之这半天,金娘娘比热油煎更难熬。好不容易等到上半晌佛事结束,她实在顾不上了,去找见了一向和金家交好的文渊阁大学士,压声道:“董阁老,您和我父亲都是内阁大学士,今儿为什么您来了,我父亲没来?”
董阁老言辞支吾,“那个……首辅有要务……”
金娘娘不信,一双眼睛直直望着董阁老。
最后瞧得人家没办法了,不得不交代了实情,“每年浴佛节,皇上都会亲下口谕,命首辅带领官员们进宫拜谒。今年……没发话啊。”董阁老为难地说,“且内阁官员有所扩充,文华殿大学士也进来了。”
金娘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文华殿大学士也进内阁了,这是正大光明和她爹打擂台来了?
为什么啊,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果真打算放弃金家了吗?
金娘娘站立不稳,人也有些晃悠,好在有左右搀扶,才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下现眼。
袖笼底下的手轻颤,她回身朝正殿望了一眼,皇帝正和文武大臣们说话,佛前都有一副和善的面貌,眉眼间都带着融融笑意。可他们笑着,唯独排挤了她爹,她爹可是天狩朝的功臣啊,才过了五年,就要被弃之不顾了吗?
果真预料的事,一桩一件都在慢慢发生,不是她往坏处想,是真的大势所趋。这浴佛节的礼佛,她好像也坚持不下去了,后宫那些宫眷的父亲兄弟都在,唯独她是孤零零一个人,再留下去,难道等着她们来含沙射影笑话她吗?
“咱们回去。”金娘娘无力地说,“替我向太后告假,就说我身上不好,待不住了。”
如约本想劝一劝她,这时候缺席,恐怕更要惹人闲话。但见金娘娘脸色发白,也不能勉强了,便给丛云使眼色,让她去向太后回话,自己搀她先回了永寿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