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月君竖起一只手,白晃晃的念珠挂在手腕上。他闭上眼,口中轻声叨念着什么咒语。这声音很轻易被嘈杂的军队的声音吞没,但睦月君不为所动。很快,他突然睁开眼,同时将手中的锡杖狠狠敲击在地面上。
那一刻,所有残存的尘土都朝着四方溃散。一种金白交错的波纹掠过这片大地。他分明敲打的是沉闷的土地,可他们所听到的,却像极了遥远寺庙中传来钟鸣的声音。那声音浑厚而悠远,足以令人在这一瞬忘记所有的烦恼与苦痛。
可是很快,寒觞感到了强烈的不适——正如睦月君所言,他的胸口压抑万分,像是有巨大的石块从天而降,与大地共同碾碎他的躯壳。眼前分明没有光,可他只能看到一片苍茫的白色。眼前的光芒一阵接着一阵,在视野不同的地方不断炸开,就像……就像雨滴落在平静的水潭上,你永远不知哪部分会泛起波澜。钟声化作耳鸣,接连不断地回响、重叠。
寒觞感觉一阵反胃,几乎要原地吐出来,喉咙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怎么也呕不出东西。就好像这等污秽之物不被容许玷污面前的大地。
他想挣扎,想嚎叫,想逃离这佛光普照的地方。
谢辙注意到他的异样,但他无能为力。虽然这强大的法术没有对他造成太大影响,但他并未因此觉得轻松。相反,他也被眼前寒觞看不到的景象震慑住了。
——天地间仿佛只有金色。
这些金色却不尽相同,或深或浅,或明或暗,显露出一种无法描述的层次感。它们层层叠叠,一浪接着一浪,从脚下喷薄,从四面八方奔涌。它们碰撞、激荡,堆砌出一座座高大如群峦的轮廓。即便它们看上去灿烂而通透,却让人分明觉得,这是有重量的某种实体。
他们听到尖叫声——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所有亡者的七窍都迸发出白色的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们内部烧灼,随后与光融为一体。亡者一个接一个地扭曲、消失,溶解在幽幽的诵经声里。就连那杀的恶使,也被强大的力量夺走了手中的刀刃。切血封喉远远地弹开,而他跪坐在地,发出难以名状的、尖锐刺耳的悲鸣。
是谁在诵经?太多了,太多人了……太多张嘴在同一时刻,发出宛若一人的声音。念的是什么?谢辙似乎听出来了,他儿时也分明随着睦月君念过。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高,海啸般一浪接着一浪。虽然没有实体的景象,但谢辙分明感到,无数尊参天入地的佛像,正将他们层层包围。在这样的经文与诵声中,一切污浊之物都逃不过祂们的法眼。
此谓万佛朝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