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苦笑起来,但也可能真觉得有些好笑。她收拾好搪瓷托盘,用怕被听见的声音说:
“岂止是不会说话,有点……嗯,嘴上没门吧?大概医德尚在,不能说见死不救。他送你来,就是你的主治医师。可能怕你醒不来还不了钱,查房比以往格外勤快,所以没怎么好好休息,话也少了。平时莫医生挺……挺开朗的。他说话有意思,很容易把大伙逗笑……但你也知道,上年纪的领导就不爱我们嘻嘻哈哈的。而且当着病人和家属的面儿,他用词也不怎么注意——还从来不改呢。”
“哦。”梧惠静静地说,“那嘴是挺贱的。不过,他刚不是说,教会可以垫付么?”
“那也不好说呀。而且能不能申下来,也不是看上头心情?他那不遭人待见的,知道自己不能马上申下来,全是自己垫的。你要是付不了,主任可要给他穿小鞋了。”
梧惠的心情又复杂起来。在报馆工作多年,她大小的稀奇事没少见过。但像现在离那种奇怪的人这样近,二十几年还真是头一次。按理说该感谢的,可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好啦。趁大清早医院不忙,你要联系家里人么?我给你打电话去。”
“我家人……我家人不在这。”梧惠皱起眉想了想,“要不这样吧,你帮我打到办公室去,找一个叫欧阳启闻的人。他是我同事,麻烦他下班过来一趟。电话是……”
温柔的小护士记了电话,嘴上应着“好的呀”就出去了。一看就是年轻,还有点儿没被社会毒打过的朝气在。她肯定不比自己小几岁。在医院干不了两年,她大概也会板着像梧惠那样的死人脸,平等地应付每一个病人。
等启闻来了,要麻烦他带走钥匙,还有帮自己多取点钱。存款她是有的,但不多。这些年打工挣的钱,刨去寄给二老的本就所剩无几。这下可好,家底怕要吃空了。独身在外真是一点意外也经不起。现在,梧惠也不知该干什么,能干什么。她应该被安置在偏远的地方,隔一段时间能听到临近的病房被送来新的病人。这里始终是一个人,但也不方便叫护士来。好在她没什么事,自己也喜欢安静。趁那小子来之前,干脆再睡上一会吧。
只是她一闭眼,漆黑的视野里又浮现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讨打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