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是个诡异的问题,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够看见神无君那黑色的纱幕下,闪过了一刹那的匪夷所思。虽然神无君的确怔住一瞬,但他很快说道:
“我不必要记得每一个见过的人。”
尹归鸿不由得皱起眉。仔细想来,十多年过去,不论谁对仅有一面之缘的人失去记忆,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甚至完全没能留下印象也不是不可能。但一股怒火就是从尹归鸿的心底窜了起来,这大约是他今日最正式的愤懑了。左衽门在江湖上作恶多端,残杀的无辜之人不计其数,作为走无常的神无君更是杀人如麻。于他而言,自己的确只是个无名小卒罢了,像他一样遭遇的孩童兴许还有很多。那些人中,也许有些人长大了,有些人的年龄永远定格,但没有一个人像他尹归鸿一样真正站到了不共戴天的仇敌面前。
你会记得自己一生中吃过多少粒饭,喝过多少滴水,见过多少次蜂蝶的起落吗?对神无君来说,江湖中所谓恩怨情仇,都如一呼一吸般自然,且无谓。
尹归鸿以理性警告自己,强压住胸口的积怨,将手默默放在刀柄上。神无君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个动作,只是他没什么作为。
“要不您再好好想想,我们兴许多年前确实见过的。”
“我不建议你这么做,”神无君的声音不咸不淡,“我敢保证,烬灭牙若是出鞘一寸,它便会连着你的手掉到地上。”
对神无君来说,他根本算不上什么威胁。同先前那个女人一样,他也能一眼认出手中的兵器。只不过,他偏偏认不出自己这个人。当然了,当然了……尹归鸿很清楚,他没有义务知道,没有义务记得。只不过这一切仍足以成为他愤怒的理由。
“这刀您倒是能叫上名字。”
“畜生的部件儿,也算得上稀奇,记住它不算什么难事,何况是六道神兵。我与它的铸造者曾是相识的,他还大我一辈。”
你还曾将它最初的主人碎尸万段。尹归鸿知道这个故事,神无君也没有多说,不知是默认他听过还是觉得不必多言。对他来说,讲这些东西已算说得够多。尹归鸿从来没有了解过他的其他方面,也没有必要。在他记忆中刻印着的,唯有那狭长井口上那张神秘且漆黑的头颅……这已成为他多年驱之不去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