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是突然冷下来的,那沟壑中的地狱之火几乎在瞬间熄灭。原本明亮的空间暗下来,那几道垂落的光墙就成了唯一的光源,分外刺眼。他略微靠近平台边缘,听到下方传来液体流动的声音。不多时,他已经能看到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抬升。
但那真的是水吗……?
能看清楚的,只有光线落下的部分。这些液体说不上清澈,说不上浑浊。它虽不浓稠,却有种异样的粘滞感,很难泛起什么水花。很难找出确切的一种颜色来形容它,水面上像是蒙着一层厚重的油污,泛着斑斓又肮脏的彩虹般的纹路。是的,斑斓且肮脏,少有什么东西能同时让人们同时想起这两种形容。或者说整片水域都是这种油污本身,许多颜色随着水面的起伏晕染开来,一层套着一层,一圈挤着一圈。每处花纹都像有霉菌在水面自由生长,透着一股令人生厌的强劲生命力。
水位越来越高,直逼着平台边缘。几人下意识地后退几步。谢辙还注意到,水面上冒着袅袅黑烟,丝丝缕缕,彼此缠绕,难舍难分。那些烟雾在一处聚拢,又在一处涣散,十分不定。那些烟雾时而形成兽性,时而像草木,时而像人类的脸庞。偶尔有气泡从水下冒出,它们上升的速度比较慢,形状也不是寻常水中那样圆润,而是扭曲着,像有看不见的力道在不同方向挤压。泡泡破裂的时候,发出的声音近似某种沉重的叹息。
那些油污会发出不定的荧光,像是溶在水中的碎屑。寒觞会想起过去在藏澜海,有时会有荧光潮在夜里出现,泛着不知火般的颜色。但那些光的颜色也怪异离奇,绝不如那景色优美,不如说看了只会让人两眼昏花,心烦意乱。
从形式到声音到色彩,池中处处透出混沌的绮丽。
佘子殊迎面朝着谢辙走来,这让他有些错愕。他正想说些什么,她却与自己擦肩而过,径直走向皋月君。他连忙追上,皎沫也在后方快步跟着。佘子殊在皋月君面前停下脚步,什么也不说,仅是默默地看着她。
皋月君只微用力撑起身,寒觞立刻拦住她。凛天师则盯着她说:
“你确信要让将你带到这世上来的人置于危难之中?”
“我并没有委托她做这种事。”她淡然地说,“按照人类的说法,她也没有征询我的意见。我们是独立的,她制造了我,仅此而已。而且……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几人盯着她。她朱色的薄唇一开一合。
“虽然无从对证,但我已然了解当时的我为何会离开。我并非误入轮回之流,而人造的肉体被抛却在黄泉彼岸。我是故意去往那个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