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鸾大概听出来了,他们要找的人八成就是唐赫,凛山海说不定也猜了个差不离。他们是左衽门的人,又真正听命于唐家,而另一位姓唐的刺客倒也从这杀手集团里抢过单。不论二者声名如何,这对姐弟的确像处理他的最佳人选。
走了许久,面前又出现了稀疏的石块。唐怀澜指了远处的一个巨大的岩石。那块岩石向海的方向突出去,上面似乎站了什么人,又似乎没有。他们向前走了几步,还是看不清。
“是在那儿吗?”
山海想要确认一下,回过头,两位唐门弟子却不见了,只有空旷的海岸与反复来回的浪花。他们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如不曾来过。
师徒俩硬着头皮向那边去了。石头密集了些,还有许多附生的贝类,很容易被绊倒。遇到难走些的路,山海就先跨过去,再向阿鸾伸过手,把她拉来,如过去的每一次一样。爬上那处高地时,已不知过了多久,阿鸾气喘吁吁的。原本夜晚的海边很冷,可她现在一身汗,脑袋都冒着热气儿。
那里的确有人。他站在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却不害怕。他的背影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穿着深色的长衣,头戴一顶斗笠,一手还拄着一根杖子。远远看上去,像僧人的锡杖。
他转过身,另一手的确在转一串佛珠,看来果真是僧人。他停下手,摘了斗笠,可月光从他背后打过来,依然看不清他的脸。黛鸾感到很困惑,且不说他如何带着一身行头独自爬上这个地方——僧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想要见他们?
不过尽管他是僧人的模样,却拥有乌黑的头发。不算太长,有些层次感,从中央整齐地分开。虽然逆着光,但黛鸾还是看到,他的眸子里泛着明亮的光,如一对弯弯的月牙。
黛鸾还没来得及问他是不是六道无常,却先因为山海的反应而困惑了。只见山海呆愣地望着他,眼神说不出的复杂。
“都长这么大了。”那年轻的僧人说。
黛鸾仔细观察他的视线,感觉并不是在说自己。何况她也觉得自己是不曾见过对方的。于是她拽了拽山海的衣角,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您?”山海并为掩饰自己的惊讶,“你为何……为何在这?是您要见我?”
“不错。哎,你还记得我呢。”
“怎么会忘记呢?我还小的时候,您常常以佛门弟子的身份出入凛霄观,与我师父谈天说地……只是头上的斗笠不曾摘过,我们都不知您是……代发修行的,更不知您是走无常。所以其实——”山海试探性地问,“您就是睦月君?”
青阳初空·睦月君。
最初的六道无常。
“这你可生分了。”睦月君轻松地笑着,“我与你师父是故交。不瞒你说,将你从藏澜海带到黛峦城的人,也是我。那时候,你还裹在襁褓里,完全看不出现在的样子呢。”
黛鸾惊讶地张大嘴,可一肚子的问题太多,争先恐后卡在嗓子眼里,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但她很快发现,比她更震惊的还是山海。她从未见过他那总是沉静的脸上,有过如此复杂、如此怪异的表情。她完全无法从中找出一种具体的情感,硬要说,唯有百感交集能够形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