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那律又笑了,接着道:“殿下心中正气从何而来?”
李承乾揣着手而坐,回道:“若孤说从那些圣贤典籍中修炼出的正气,未免显得太过牵强,也太虚伪。”
谷那律又是欣慰一笑点头。
“这世上的事离不开斗争,并且人与人之间的斗争一直在持续着,千百年来如此,从私心来说父皇出征高句丽,数千数万的乡民相随,那是因父皇想要斗争,想要为万千生民的牵挂去斗争,父皇要与那隋朝的败局斗一斗,争出一个朗朗乾坤。”
“当河北之事发生之时,有很多人劝谏,倘若放弃了,可能孤心中的正气也会随之消弭,从此一蹶不振了吧,从公心来说但唯有斗争,方知人间正气浩荡,方能团结朝臣,一致的目标,一致的敌人。”
谷那律又饮下一口茶水,低声道:“那之后呢?该如何收场?”
李承乾道:“正在考虑,御史台与大理寺的人还留在河北,牛进达大将军坐镇河北代替韦挺主持粮草调度之事。”
“再之后呢?”
“加大监察与刑罚力度,治理河北。”
谷那律叹道:“其实今日前来还有一个缘由。”
“老先生请讲。”
“是许国公让老朽来开导殿下。”
李承乾蹙眉饮下一口茶水,心说舅爷竟然还能与这位当世大儒说得上话。
“殿下主持国事律法之森严定是古来未有之,老朽也听闻当年京兆府治理关中也出了一些乱子,可之后的关中成了一片富庶之地,还传闻关中各县各道的乡民都在盼望着太子殿下登基的那一天。”
李承乾听着这些话,感觉越听越不对劲,老先生再这么说下去,该不会要劝谏登基了吧?
“老朽以为光有律法还不够,还需要教化,汉魏之后礼法崩坏,河北各地民生凋敝,太子将田亩还给乡民,将户籍也还给了乡民,就此便足矣?”
“孤自然要治理。”
意识到茶水多半要凉了,内侍太监连忙又给续上热茶。
谷那律道:“听闻殿下还命京兆府买下了泾阳的一座造纸作坊?”
要说这位大儒来洛阳才多久,大半个月?知道了关中这么多事,一个与世无争的大儒来到洛阳,而且都是听说的皆是关键。
不过一想到舅爷,又觉得这一切也都说得通了。
谷那律道:“若世人能够重拾礼法,能够安居能够知善恶,知何事能做,何事不能做,老朽即便是身死,此生也无憾了,因此殿下该广印书籍,传播各地。”
李承乾回道:“崇文馆一直有支教的人手。”
“老朽认为需要书籍。”
“老先生所言在理,孤会好好考虑的。”
“如此,老朽便放心了。”
李承乾扶着他老人家走出贞观殿。
临走前,谷那律看了看身后的贞观殿,道:“老朽听闻长安皇宫有一座武德殿。”
“是呀,将来可以带着老先生去看看。”
“唉……也罢。”
李承乾让几个内侍领着老先生离开皇宫,叮嘱一定要送到住处。
只是刚走远了两步,又道:“突然想起一件事。”
谷那律停下脚步,“殿下请讲。”
李承乾道:“人生来是没有记忆,一个孩童出生是不认识这个世界的。”
“那是自然。”
“教会孩子认识世间的从来都是亲人,但教会人学识的不仅仅是书籍,还有老师,正是有一位位的老师教导一代代的人,才让学识能够流传。”
“如此,孤以为人们受到什么样的老师教导,这更重要。”
谷那律仰头思量了片刻,抚须笑道:“如此就对了,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