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收复,本来是大喜的事情,但是现在,皇帝陛下并不怎么高兴。
如果他是一个蠢笨一些的皇帝,这会儿说不定就乐乐呵呵的回去接收京城去了,可偏偏这位皇帝陛下又不怎么蠢笨。
在这种时候,中人之姿,就显得极为痛苦,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回到关中后,将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
他甚至能够想象的到,现在的京城又是什么模样。
大周天子武元承,自小在京城里长大,长成之后更是走街串巷,京城里每一个坊他都去过,甚至大大小小的青楼,他也都去见识过。
可是从前的那些街坊,那些红楼楚馆,那些高楼广厦,还会是原先的模样吗?
谁也清楚,不可能的。
反贼王均平,用宗室女侍寝,并奸杀二人的事迹,早已经从京城传开,并遍传四海,难道皇帝武元承就一无所知?
他肯定是知道的,只是必须要装作不知道罢了。
作为从现在京城长大的京兆人士,作为大周的皇帝,他登基之初,便逃出京城,抛弃京城,以至于京城落入叛贼之手,现在说不定已经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百姓伤亡,更是不计其数。
武元承现在,一丁点也不想回到京城。
除了因为回去要面对三个节度使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已经没有脸面回去了。
回去之后,要如何去面对京城的百姓?难道真的腆着脸跟他们,自己这个皇帝是去“西巡”了吗?
他武元承,还没有不要脸到这种地步。
如果不是裴璜一直劝着,他都想干脆摆烂,留在西川,每日喝酒听曲儿,了却余生了。
听到裴璜这句话,武元承苦笑了一声,仰头喝了口酒,斜躺在软榻上,呆呆地望着房梁,喃喃道:“还是你会说话,还是你会说话啊。”
“朕现在,晚上一闭眼,就会做噩梦,三郎你猜,朕的噩梦是什么?”
“朕梦到,自己回到了京城里,但是京城已经空无一人了。”
皇帝陛下默默垂下泪来:“满城的游魂野鬼啊…”
“都直直的朝朕走过来。”
听到这里,裴璜也忍不住心中触动,他跪在地上,低声道:“陛下,您千万不能作此想,王均平之乱,乃是…乃是先帝朝的事情啊。”
“真是么?”
武元承很是颓丧,他依旧躺着,只是动了动脑袋,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裴璜。
“父皇在殡天之前一两年,就已经把朝政交到朕的手里了。”
裴璜低头道:“那时候大错已经铸就,无可挽回了,陛下现在必须要提起心气,否则,大周便真的要穷途末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