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谈振山和尹含玉又过来了一趟。在谈振山跟前,尹含玉一贯是半句话也不敢放。谈振山也没别的什么新鲜说辞,跟大哥昨晚上的那番训斥如出一辙。
眼下谈宴西可不愿多生事端,凡他们说什么,乖乖领受便是。
之后,大嫂又来医院,替了谈宴西的位置,后头再是堂姐。
谈家轮番上阵,守了两天两夜,老爷子脱离危险期,转送加护病房了。
照顾病人由来是苦差事,可谁都不敢怠慢,甚而卯足了精神“表现”,生怕一不小心在老爷子跟前落个不好的印象。
谈宴西觉得好笑。
又过几天,老爷子能说话、能下床走动了。
这天恰好是谈宴西陪护。
出院尚得好一阵子,老爷子待着无聊,便让谈宴西叫人把棋盘送来,两人下一局棋吧。
老爷子下地也撑不住太久,棋盘是架在病床的支架桌上的。
谈宴西叫老爷子执黑,不贴目。
老爷子瞪他:“可是瞧不起人了。”
谈宴西笑说:“这不念您大病未愈,体力不支嘛?您宝刀未老,我哪儿敢瞧不人。我的围棋还是您指点的呢。”
老爷子这才受用接受,拈子,落在小目。
爷孙二人而今下棋,早没了过招的意思,只图消磨时光。
老爷子说棋盘里见心性:我们谈家老三,这棋路瞧着谨慎圆融,实则招招暗藏杀机呢。
当时谈老爷子说这话,谈宴西十三岁。
他惊出一背的冷汗,心绪一霎就乱了,后半局兵败如山倒,输得一塌糊涂。
局后老爷子问他要不要复盘,他说不用。
老爷子笑他:到底年轻。你即便叫人瞧出了杀机,那又如何,剑还没出鞘呢,你倒自己先投降了。
谈宴西决定学棋那年,十岁。
彼时他已明白,尹含玉靠不住;他那驴粪蛋子表面光的舅舅更靠不住;谈振山视他背上芒刺,喉中鲠骨;至于兄长,怕只有切肤的恨。
他唯一可能的出路,只有老爷子。
他叫姚妈帮忙,延请了一位围棋老师,下了学,泰半时间都耗在这上头,连做梦都在打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