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听见了开门声,他抬起头来。
早过了日出的时间,但今天显然是个黑云压城的阴天。
他们隔着稀薄的天光,彼此注视。
终于,周弥将外套裹紧,迎风朝他走去。
等走近了,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味,头发几分凌乱,双眼里熬出的红血丝,不知是否出门得急,胡子也没刮,下巴上冒一圈青茬。
从未见过的这样不清爽的谈宴西。
他整个人像是陈了一宿的酽茶。
谈宴西却没立即开门见山,打量她一眼,看她呢绒大衣的下摆里露出的是棉质的睡裤,脚上还着棉拖,便说:“外头冷,去我车上说。”
“不用。你不是说十分钟吗?”
“那你先上去穿暖和点再下来。”
“真的不用,你直接说吧,说完我就上去……”
然而,谈宴西却将她衣袖一捉,有那么些不由分说的意味,一边拽着她往前走,一边掏出车钥匙。
不远处一辆车解锁,车灯闪了闪,是他自己爱开的那一部库里南。
快到车子那儿,周弥有点固执的不肯上去,去拦他拉副驾驶门的手。
谈宴西只说:“吹了风一会儿你该感冒了。”
周弥顿了一下,是因为他拉车门的时候,她手指碰到了他的手背。
冰块一样的温度。
最终,她还是上了车。
她刚起床,暖和得很。她是觉得他很冷。
谈宴西绕到驾驶座去,启动引擎,先将空调的温度和风速都调到最大,出风口里呼呼地开始冒着热气。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声音。
谈宴西很有些烦躁,一般这种时候,他都会习惯性地点一支烟。
然而他摸口袋,却只摸到一个空掉的烟盒。
他拧眉将其捏瘪了,颓然地叹了声气,便垂下眼来,看着她。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你说让我不要再找你,这事儿我反正没答应你,也算不得我破坏承诺。”
非常具有谈宴西风格的开场。
周弥没出声。
只是敛下目光,等他继续。
他的语气比声音还要涩然:“我从来是个唯结果论的人。活了三十多年,理论和实际结果自洽,形成闭环,反复论证这就是个行之有效的生存法则,我真没那么容易去打破这种惯性。”
他不自觉地伸手,去探了探风口,好似要看看这风足不足够暖。
顺便,还往她所在的方向拨了拨。
这动作,也好似是给他自己时间上的缓冲。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接起方才的话。
更冷郁沉涩的声调:“我妈年轻时候,在一个越剧剧团做演员,那时候演出,认识谈振山,我父亲……”
那时谈振山的元配夫人正在住院,癌症晚期。
谈宴西舅舅便撺掇小妹抓住机会,更是自己亲自替她出谋划策。
之后没多久,尹含玉怀上孩子。但究竟怎么怀上的,已然成了各有说辞的悬案。尹含玉的说法是,谈振山那晚喝了酒,强迫了她;而谈振山的说法是,尹含玉自己使了手段,叫计生用品无效。
但终归,珠胎暗结已成定局。
谈振山自然不可能叫自己非意愿之下的,在外头种下的种,毁了他的前程,便恩威并施地叫尹含玉堕胎――那时,这胎已足五月了。
谈宴西舅舅三教九流都有狐朋狗友,想法子搞迂回战术,知道了谈老爷子的夫人,谈宴西奶奶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