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怎么这么晚?”
老头窝在椅子里,似是关切、又似冷淡地问。
他是这个矿区的会计,很早就是了。办公桌就放在煤堆旁边,挨着饭棚。
孙浩汤把手里的布袋放他桌上,边走边回答:“起晚了。刚买的豆腐,给您留了一块。”
老头很是诧异。他很清楚这孩子现在的窘迫,怎么舍得吃豆腐?
老头跟他父亲是老相识了,在这煤矿里为数不多上过学的两个人,平时能聊到一块去。
那孙家壮汉曾跟他夸下海口,自己的孩子都要上学,还要供其中一个读大学,进入富人区。
他豪情满怀地定下名字给老头看。
老大叫“孙浩汤”。如大江东去,浩浩汤汤,当锐意进取、势如破竹打天下。
老二叫“孙浩淼”。如大湖万顷,烟波浩淼,当胸怀宽广、蓄纳百川安天下。
老三叫“孙浩瀚”。像大海一样浩瀚无边……更多的他想像不到了,反正一个比一个牛!
(而实际上老三生下来是个闺女,老婆死活不同意,改成了“孙海波”,小名叫“波波”,只希望她能自由快乐。
只上过小学而已,这已经是难为他了。
老头心里赞赏,但嘴上却不饶人,嘲笑他想得太美,不自量力。
然而,当最终结局真是不自量力的时候,他心里闷得慌。
就像这一辈子一成不变的地洞、隧道、六米高的天,让高个子感到憋屈。
老人年轻时去过地面,那天空,那原野,是他今生永远不能忘怀的感受。他只希望,自己死后能投胎成一头在地面上吃草的牛。
管他娘的核辐射!
刚才是一个大洞窟,是各个矿工队交煤和买盒饭的地方。
洞窟向里连着矿洞,工人们乘着铁轨矿车通向自家的矿坑。
用镐头把煤敲下来,每装满一车,就由一个人踩着踏板骑上去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