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街两边挂着的彩灯照亮了一行人里那抹靓丽的鲜红。走在最前面引路的是两位提着印有定纹的灯笼的青年,他们身后跟着一队游女。在那队游女里最耀眼的莫过于走在队伍中央穿着华丽打卦的花魁,她头上顶着鎏金头冠,脚下踩着着的高厚木屐将她的身姿高高顶起,她踏着花魁的独有步伐,脚步挪移间身姿婀娜。围在花魁前后的,是数位穿着红色和服的十余岁少女,她们或提着杂物花篮,或举着艳丽的油伞,拱卫着雍容如王女的花魁。剑心望着遥遥走来的一行人,在他模糊的视野里,只觉得像是看见了一簇移动的牡丹。
花魁的队伍由远及近,像一队踏出花丛的仙子。迈着缓慢步伐的花魁经过剑心身边时微微一顿,向着剑心屈膝行了一礼,剑心不禁一愣,不明由理指了指自己慌张的回了一礼。就在这时一声轻笑自花魁身后传来,剑心寻声望去,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女一手提着花篮,一手掩口轻笑,微微弯着的眉眼烨烨生辉,连周遭的暮色都淡了几分。剑心看着少女,找到了那熟悉香气的主人。少女的轻笑引动众人哄笑,连花魁嘴角都不禁微微上扬。站在剑心身后的下赖一手按在剑心头上,笑着朝花魁回了一礼,先前行的那礼是施给下赖这个浪荡子的。
小插曲之后,花魁的队伍继续向前,下赖带着羞臊的剑心沿着相反的方向朝着迩摩郡郡府走去。佳人远去,空气中的脂粉味连同着让剑心感觉熟悉的香味消散,没由来的,一股怅然若失的情绪涌上剑心心头,“她们是干什么的?”
“游女。”
“那些孩子也是?”
“她们是新造,现在还算不上是游女。”
人群散去,浮华退场,剑心和下赖的交谈声淹没在街边行人的喧闹里。
又过了几日,庆功晚宴如期召开。
宽大的庭室里两侧摆着十一张矮桌,最里面那张坐着吉川广家,右侧四张坐的是吉川家的家臣,左侧四张坐着迩摩郡的官员、世家代表,剑心和下赖坐在右侧靠近广家的位置。人齐之后,广家向剑心和下赖表示了感谢,下人们端着盛着金锭和刻着毛利家家纹的木牌的盘子交到下赖和剑心桌前。
该走的流程走完,仆人们端上酒菜,艺妓们从门外涌进奏乐起舞,宾主尽欢。虽然已经入秋,但艺妓们依旧穿着清凉的衣衫,舞动间白皙的肌肤在衣衫的缝隙间闪动,男人们发出意味深长的浅笑。剑心吃着菜肴,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毕竟才十一二的年纪,正是有心无力之时。宴会气氛正酣,不时地有仆人辗转在桌间添酒加菜,某个时刻充斥了整个厅堂的酒气里传来一丝让剑心感到熟悉的香气。
剑心下意识地看向歌舞着的艺妓们,寻找着香味传来的方向。然而比起香气,剑心更先觉察到的是一丝引而不发的杀意。剑心夹菜的动作一顿,隐隐觉察到这次的晚宴似乎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他闭上眼睛,影影绰绰的现实飞速的从他眼前褪去,听觉勾勒的清晰世界在他脑海里展开。藏在阴影处的武士、和服下带刀的侍女,回想起来,这次晚宴在安检方面就疏忽的过分,没有人检查武器,宾客们除了自己之外都配着刀剑,剑心此前还以为是迩摩郡人民“民风淳朴”,但是现在想想只怕是引君入瓮啊。
只是这个君是谁呢?
晚宴到了后半段,宾客们醉意微醺的时候,这个“君”终于露出了马脚。一位给剑心斟酒的侍女,迅雷不及掩耳的从袖中滑出一支短剑。短剑直取坐在上座的广家,吸引住了众人的注意。离广家最近的剑心手持竹筷勉强应对,这一剑快且准,又没有杀气,大大超出剑心的预料。剑心手中竹筷点中短剑剑尖,出乎意料的没感受到多大的力量,这似重实轻的一剑,即便没有剑心的阻挠,怕也是伤不到吉川广家。在众人视线被这一剑吸引的时候,女刺客的另一只手里一柄蝴蝶状的薄刃翻舞着划破了坐着吉川家家臣那列第三席位的老者的喉咙。直到后知后觉的艺妓们看见老者脖子处泉涌般的鲜血发出尖叫时,众人才觉察到刺客的真正目标。乘着众人注意的又一次转移,刺客丢出一枚烟幕弹,在受了吉川家家臣一剑之后消失无踪。被尸体和烟幕惊扰的艺妓们乱作一团,挡住了通往大门的路,就是这一挡,错过了抓住凶手的最佳时机。
接受了例行公事的盘查之后,剑心向着自己的客房走去。虽然刺客的身份不明,但动机无外乎是毛利派系里的银山之争。剑心只是一个无名之辈,贸然参与进党派之争,难免不会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往下中国局势诡谲,还是尽快离开为好。剑心这么想着。
来到客房门口,剑心推门的动作微微一顿。原本睡在他体内的镰鼬老大,呲着牙看着客房,不出意外,此刻的客房里是还有一个人的,时辰已晚,不大可能是打扫客房的侍女,也不可能是刚刚分手的下赖。这样子,屋子里来人的身份立马就明晰了起来。
剑心推门入内,旁若无人的提起小桌上的茶盏给自己斟了一杯。在他的身后,女刺客悄无声息的落下,滑出衣袖的短剑刺向剑心后心。剑心感受着身后少女的动作,一个突兀的转身轻易地捉住了女刺客握着短剑的手腕。面前的女刺客约莫十三四岁大小,身高和剑心相仿,穿着郡府里侍女们的白色浴衣。闪耀着清光的冷冽眼眸,被冷汗浸润的鬓角发丝,肤白如雪,没有血色的苍白双唇,整个人单薄的就像一张纸片。
少女柔弱无骨的躯体顺着剑心夺取短剑的力道倒向剑心怀中,“你没事吧!”剑心下意识地拦住少女纤细的腰肢,然而下一刻饥饿感应发动,一柄蝴蝶短刀抵在了剑心咽喉。剑心松开少女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放弃抵抗。少女看着眼前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杀手。也就是这一犹豫,少女背上紧绷着的伤口终于崩裂,血迹渗透了白色的浴衣,少女眼前一黑,这一次是真的昏倒了过去。也就是少女昏倒的这一刹那,剑心又闻到了混杂在血腥味里的那股熟悉的香气。剑心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刺客就是那日街头跟在花魁身后的少女,某种澎湃的感性情绪让剑心做出了一个绝对算不上是明智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