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视线扫过众人,他当然明白这些人并非都与张楚城案有牵扯。
方才被他摘掉乌纱的三司长官,也未必都有罪。
但,下到地方办事,开门见山也好,敲山震虎也罢,这个威不得不立。
至于得罪人?他如今已经是孤臣,得了皇帝十分的信任,哪里还会顾及是否会得罪人!海瑞也不让官吏起身,只是示意太监孙隆宣旨。
孙隆连忙上前,唤人抬过香案。
又展开圣旨,一板一眼念道:“朕冲龄践祚,长居深宫之内,识略寡闻,不明天下疾苦;端坐九重之尊,天高旷远,弗悉海内实情。”
“特以督抚、巡按,周行省方,遍察民瘼,充朕之耳目,补朕之阙漏。”
“然,朕闻湖广有贼,行谋逆之举,胆敢驱使匪徒,攻伐县廨,火烧钦差!猖獗叛逆,肆行无忌!”
“岂非摧折朕之羽翼,壅蔽朕之聪听?”
“刀兵加于钦差,是何异于加于朕躬?是可忍孰不可忍!?”
“特命掌宗人府事邬景和、锦衣卫都指挥使朱希忠、佥都御史海瑞、都给事中栗在庭,巡按湖广,彻查此案!”
“经行省内,便宜行事!”
孙隆一气呵成,念完这道圣旨,便默默站回了一旁。
码头外间,是林立的营卫,杀气腾腾。
营卫包围着的众人,则是跪倒一片,大汗淋漓。
是可忍孰不可忍……果真是好激烈的措辞。
这是要是掀起谋逆大罪,瓜蔓牵连了啊!
尤其是钦差一行人,御史、给事中、勋贵、宗亲等四人,身份可谓全方位的覆盖。
几乎赤裸裸地宣告着——无论这次涉案的什么人,都在五行之中,一个也别想跑。
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不杀个人头滚滚怎么收场!?跪伏听旨的三司官吏,无不惶恐震怖,不知所措。
甚至于某些有牵扯的官吏,更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便在这时,陈瑞突然起身,慌忙开口道:“天使!此事乃是岳阳王府,辅国中尉朱英琰所为!”
“我与巡抚赵贤、巡按御史舒鳌、都指挥使詹恩,亲自查明的此案!人证物证俱在,决无差错!”
“说与天使知道,也还请陛下息怒。”
由不得他不慌。
皇帝的态度,比他想象中的要暴戾多了!
钦差的规制,也比预料中的更为夸张!
怎会如此?
海瑞静静地盯着陈瑞,静待他说完。
而后才冷不丁吐出一句:“那藩台以为,朱英琰是主谋,还是从犯?”
他都懒得问人怎么死的了。
问题的关键,只在于,事情要不要到此结束。
陈瑞被这话噎住的时候,詹恩立刻开口道:“天使,据犯人供述,或许与巡抚赵贤有关!”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没必要顾及赵贤了,干脆直接将其拿出来顶上。
海瑞并没有理会他,只是点了点头,便略过了此事。
反而看向按察使杜思,开口道:“杜按察使,去岁,岳阳王府辅国中尉朱英琰,聚众抢夺杀人,你可知道?”
杜思面色不改。
装模作样想了想,疑惑不解道:“竟有此事?”
海瑞盯着杜思看了半晌,缓缓点头:“岳州府将案子上报到了按察司,彼时伱是按察副使。”
他顿了顿,补充道:“按孙一正所招供的,是你去与他说合,给了八百两银,然后你二人合力将此事压下来了。”
杜思终于按捺不住,面色微变。
他敏锐抓住了关键词——招供!?
孙一正堂堂小九卿,竟然就这样锒铛入狱了?杜思心念百转,正在想方设法。
海瑞却已经不需要再看他表演,袖袍一挥,沉声吩咐道:“逮拿下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