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炮这才明白,一切难以理解的事情背后,都有其缘由。
也是从那以后,刘三炮对所谓的贞洁烈女、理学纲常,乃至四书五经,不可遏制地升起了抵触之心。
抵触一起,随之而来的,自然是经典学问一落千丈。
祖父刘大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不知道在哪里听说顺天府的府试、乡试,远比外地简单。
于是便将免税的份额,卖给了当地士绅,换了好大一笔银两后,领着刘三炮来到了顺天府。
可惜,刘三炮即便户籍改成了人上人,也改不了抵触的心态。
学业一直没有起色。
好在最后机缘巧合,通过在数算这些旁门左道的天赋,考进了东华门外的新学府。
这种退而求其次的结果,让祖父刘大能失望了好久。
刘三炮看着祖父的忙碌的身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帮衬祖父。
今夜按照广东的习俗,要做一道鱼头汤,鱼身则蒸着吃。
祖孙两人一起忙活,这个正月也不算冷清。
刘三炮脑子灵活,做这些事的时候向来一心二用。
他又想起了上次自己在新报上发布的那篇文章。
那是他离皇帝最近的一次——皇帝嫌他行文逻辑有些散乱,还亲自指点如何排版用词。
可惜的是,并没有像话本里一样,什么得了贵人青睐,施舍机缘无数,而后一步登天的种种故事。
只按版面费结算了稿费,其余的好处就没有了。
或许是因为他对“力”的思考不够准确吧。
他当时说,物体在不受力的情况下,本身是静止的,皇帝就有些不认同。
并且反问他,若是如此,那么在一瞬间的力被撤去之后,物体就应该瞬间停下来,而不是继续动作。
这让刘三炮意识到了自己或许有什么地方想错了。
虽然皇帝最后还是认可了他想法带来的启发,将稿件收录。
但事后,刘三炮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刘三炮漫不经心往鱼头汤里洒了几颗粗盐。
物体本身是静止的……只有施加力之后,才会动作……那么,物体失去力的作用之后,物体确实应该立刻恢复静止才对。
为什么要过一段时间才停止呢?难道是力并没有立刻撤销,自己所想到的事例暗藏玄机?亦或者……他的前提本身就错了,不受力的物体,未必是静止的?
刘三炮胡思乱想。
一时间没有头绪。
直到吃完饭,他都还在想这个问题。
这才两人收拾碗筷的时候。
笃。
笃笃笃。
一阵简短有力的敲门声响起。
祖孙二人立刻反应过来,慌忙前去开门——贫巷陋室,邻里大多是出声喊人或是拍门,少有这样礼貌地敲门,这两月来,也只有刘三炮的同学师长,才有这等富贵作态。
刘三炮慌忙将手在衣服上抹了一把。
刘大能背过身整理好须发,挤出一个笑容。
刘三炮站在刘大能身后,看着门扉被拉开,果然看到师长站在门口。
“李老师。”
“李少爷!”
李诚铭站在门头,朝刘大能含笑点了点头:“长者,我借贵公子一用。”
说着,他朝刘三炮招了招手。
刘大能识趣躲闪开。
刘三炮抿了抿嘴,顿了一下,才低头走向李诚铭。
这位李老师每次来,从未过问他祖父的名讳,但凡有事,也从不征询他祖父的意见,理所应当地挥之即来。
虽然行事说话礼数十足,但骨子里那份傲慢,几乎扑面而来。
这位老师是皇亲国戚出身,这般倨傲也属正常,但刘三炮与之相处仍然有些不自在。
偏偏又是自己老师。
实在别扭至极。
李诚铭转身走在前头引路,嘘寒问暖:“这个正旦过得可还舒心?还缺不缺银钱?学院可以酌情为你预支一季的份额。”
刘三炮连忙回道:“不缺的,老师。”
李诚铭点了点头,又拉起些别的家常。
他今年十九了,这两年久经堪磨,比起十七岁去浙江收购破落海商的时候,成熟了不少。
等到从狭窄的巷子里出来,走上大道的时候,李诚铭不虞隔墙有耳,才开口说起正事:“今日唤你,也没别的事,就是带你去个地方。”
刘三炮怔了一下。
好奇道:“是要做什么实验吗?”
学院实验向来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