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反躬自问,盖棺定论
会试结束,就要殿试分列排名了。
国初以三月朔日御殿而亲试之,后率以三月十五日。
于是,三月初五当日,礼部上读卷传胪、殿试酒饭、读卷官赐宴等仪。
帝咸允,并下诏。
以殿试天下贡士,大学士张居正、高仪、吕调阳、王崇古,尚书王国光、朱衡、马自强、张瀚、石茂华,侍郎申时行、温纯,都察院葛守礼,通政司倪光荐,大理寺陈栋,翰林院王希烈,国子监陶大临等,充读卷官。
三月初七,清明,以世庙德妃张氏薨逝,辍朝三日。
同日,国子监祭酒陶大临,以疾请告。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皇帝再一次出宫了。
这次出奇地,没有人劝谏阻拦。
哪怕李太后有些微词,也在内阁一力支持的背景下,默默允许了皇帝出宫。
因为作为东宫旧臣,太子日讲出身的陶大临,快死了。
在排除了传染病的风险后,朝臣对皇帝这一番亲自探望,都抱着肯定的态度。
朱翊钧等着徐文璧将陶府周遭排布好侍卫,才在陶家人受宠若惊,惶恐不安地神色中,迈进了陶府大门。
刚一走到房门前,就有医官被锦衣卫放了过来。
“陛下,陶祭酒风寒数日,不见好转,如今已然是寒毒攻心的急症了,恐怕……”
御医向皇帝陈述着病因,委婉地摇了摇头。
朱翊钧默默听着。
寒毒攻心,那就是心肌炎之类的心病了,在这个时代确实药石难医。
他并未责怪御医,只等其说完,让其退到一边去。
张宏见皇帝有进屋的意思,出声劝道:“陛下,您千金之躯,在门外探望便是了。”
门没关,但有屏风挡着。
医官既然说陶大临药石无医,那必然没几天了。
即便不传染,多少也有些晦气,所以张宏才劝了一句。
随行的文臣却对此默不作声,既没有跟着劝谏,也没有出言驳斥。
此行跟着皇帝的,是尚书马自强,侍郎诸大绶等一众礼部官员。
朱翊钧摇了摇头:“陶卿是朕的日讲官,朕的老师,一身浩然正气,哪有邪祟能盘桓在屋内?”
说罢,他跟在开道的锦衣卫身后,直接迈了进去。
一进屋内。
朱翊钧就感觉草药的味道扑面而来。
桌上瓶瓶罐罐都收了起来,但药汤水渍的痕迹,仍旧到处都是。
朱翊钧视线从桌案上挪到床上。
就看到陶大临面色惨白,一手捂着胸口,被家人搀扶着,艰难行礼。
“陛下。”
“拜见陛下。”
陶大临是官宦世家,家里人都很懂规矩。
尤其是他的兄长,是右都御史广西巡抚致仕,面对皇帝突然登门,安排得井井有条。
朱翊钧见状,制止道:“重病缠身就不要虚礼了,快扶老师躺下罢。”
也就是这声老师,否则,外人还真没资格让朱翊钧登门探望。
说罢,朱翊钧面朝张宏,用侧脸点了点了陶大临。
张宏立刻会意,上前将人扶到床上。
陶大临此刻心悸胸闷,已然是重度乏力,随时可能晕厥过去。
他没想到皇帝会亲自来探望,刚一躺在床上,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气息微弱道:“敢蒙陛下厚爱,竟亲自关切臣卑鄙之身。”
朱翊钧静静看着陶大临这时候的模样,浑然没了日讲、廷议时躲在人身后的机灵与狡黠。
这便是人之将死啊……
陶大临今年才五十九岁,身体健康,也没什么老年病。
孰料一个呼吸道感染的风寒,就弄得寒毒攻心,眼看就要成为朱翊钧此世第一个去世的熟人。
皇帝心中感慨,出言勉励了几句——在条件允许的时候,朱翊钧是个很有人情味的皇帝。
什么早日康复,按时吃药,带了羊酒给老师,略作温补云云,反正吉祥话不要钱一样往外冒。
这些当然都是废话,在场的人都知道攻心的急症,本身就药石无医。
但即便如此,无论是陶大临的家人,还是朱翊钧身后的礼部诸臣,都为这一幕有所触动。
陶大临突然坐起身子,挥手让家人先出去。
而后看向皇帝:“陛下,臣昨夜,呼吸已经感觉困难,今日已然晕厥了二次,自己的事自己最清楚,臣定然是活不成了。”
朱翊钧动了恻隐之心,不肯接话。
马自强心有不忍,开口劝道:“陶祭酒不要泄气,天无绝人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