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弇州公再问,知识流转,未必为真,一如圣人之言,多为篡改误解。长惟居士非有泛而行之准绳,吾不取也。”
“群皆惊然,问之,何也?”
“弇州公对曰,礼记多谬,且为诸君试之。”
到此戛然而止。
群然皆惊,一如馆内。
……
“腐草为萤之说……是陛下先前就准备的好的吧?”
李茂年惊愕而慌张地看着王世贞在下方侃侃而谈。
这哪里是在质疑皇帝的学说。
分明是在消解圣人经典在流传过程中的正确,只为推行皇帝那一套认识论的“功夫”!他看向身旁异彩连连的女儿,等待着答案。
可惜,答案并未如期而至,李白泱恍若未闻。
作为干部家属,女眷是不便在楼下随意抛头露面的,在皇帝的特许下,便让这一家子外戚,在二楼居高临下——僭越俯视皇帝肯定是不好的,但错的肯定不在皇帝,自然也不在后宫,而是王世贞建筑动工时考虑不周,为此还被罚俸一月。
李茂年见女儿还在入神,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李白泱心中无奈,自己装入神也躲不过去,便只好落亲爹面子了。
她转过头看向李茂年,认真道:“阿父,本宫是陛下的选侍,你不该这样问的。”
虽说皇帝压根没跟她提过这种事,但这时候答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态度。
李茂年一滞。
这时候李春芳终于呵呵一笑,面色和蔼,轻飘飘岔开话题:“老头子早就说过,陛下定然是当世英杰,没骗丫头罢?”
即便是他对皇帝天资早有预料,也浑然没想到,皇帝哪怕是在经学上,都有这种功果。
他面上淡然,心中却已经数度悚然而惊。
李白泱露出腼腆之色:“大父慧眼,陛下果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英杰。”
李春芳见孙女对于自己被送进宫,没有什么后悔的姿态,倒是松了一口气。
自家孙女自家知道,最是厌恶蠢货,一味憧憬英杰——李春芳不知道,这在后世,叫做恋智。
他将薄被揭开,缓缓站了起来。
李春芳走到孙女和儿子中间,看着下方侃侃而谈的王世贞,开口道:“老头子我本来是要下去坐镇的,寻思会后再去宫里面圣,没想到却直接被王世贞请了上来。”
“想来是陛下有所吩咐?”
李春芳在内阁是老好人,在家也向来是和蔼家翁。
李白泱脸上不由自主露出孺慕之色,轻声道:“大父,陛下确是有些话让我转告您。”
李春芳点了点头,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说罢。”
李白泱回忆片刻:“陛下说,就像通政司的报纸只能在北直隶通行一样,他的学说哪怕有着诸多铺垫,也难免受限于地域。”
“如今浙中王门,南中王门,泰州王门,几乎便是以南直隶为腹心流传……”
李春芳恍然。
他直言不讳:“陛下要我替他在南直隶撒播学说?”
李白泱点了点头:“不止是学说。”
“今日文会后,他会允准王公、袁公等人,在通政司的指导下兴办报纸,南直隶则由大父来审读。”
李春芳看了孙女一眼。
好一个“指导”,好一个“审读”,孙女现在连说话的古怪劲儿,都跟方才在下面阐道的皇帝如出一辙。
他没有立刻答应。
反而陷入长久的沉默。
过了好半晌。
他才看向孙女:“陛下是如何安排李家的?”
安排这个词用得很委婉。
但李白泱自然明白自家祖父的意思,她斟酌片刻,缓缓道:“陛下会赐我金册金宝。”
李春芳微微颔首。
这样说,就是只封贵妃的意思了。
李白泱又看向自家父亲:“陛下说,我父这一支,需得从兴化县李家,分到京城来。”
李茂年一惊,有些惶恐地看向李春芳。
李春芳见状,反而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跟儿子解释了一句:“这是陛下的信赖。”
他又看向孙女:“封爵呢?”
外戚封爵是常例,但在如今这位天子的任期内,却并不安稳。
就如同李春芳所经历的嘉靖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