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的梦里,是泾渭分明两片天,她一直站在接缝处,面前是腥风血雨厮杀一片,身后是茫茫戈壁,空寂天地,苍蓝天幕上挂一轮磨砂般的白月亮,丛丛骆驼刺的影子跌落下去,像空地上开斑驳的花。
昌东倚着越野车站着,看着她笑,说:“流西,我来接你回去。”
梦里,叶流西忽然红了眼圈,攥紧手中刀柄,摇头说:“不行,还不行。”
从此梦里不回头。
只一次例外,那次,她一直向着昌东走,一路走到他面前,说:“昌东,我想告诉你件事。”
昌东微笑,说:“你说。”
她却说不出来。
她流产了。
她不知道自己怀孕。
这孩子丢时,她才知道自己有过。
她双手捂住脸,慢慢蹲下身子,眼泪从指缝里洇出,哭着哭着就醒了。
帐篷里漆黑一片。
隐隐有哀嚎和痛苦呻吟声传入。
叶流西起身披上衣服,走出帐篷,走入鏖战后凌乱的营地,空气里涨满血腥和烟火的味道。
她在营地走了很久。
起初,她想反,是因为有屠村之仇,奴役之恨,什么都不想,只想让那些对不住她的人下地狱。
再然后,看了厉望东的书信,胸腔里烧出雄心万丈,想入主黑石城,想取而代之,想看素来高高在上的羽林卫和方士们惶惶不可终日,沦为阶下囚。
开博古妖架,两个目的,纵而御之,纵而杀之:妖鬼也是资源,都被封在妖架之中,蝎眼已经蓄养了一批方士,有了御妖驱妖的能力,得到了妖鬼,就可以转而用来对付黑石城,成功称霸之后,她再“绝妖鬼于玉门”,妖鬼死绝,玉门关的大门,也就自然打开了,不是很好吗。
山茶遇难,她听听就罢,用死人投喂眼冢,她也并无顾忌,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什么要被这些小事牵绊呢?
直到她自己爱上昌东,才发现,任何一具被弃置的枯骨,都曾是活生生有爱有泪的人;直到她自己失去,才发现,那些太多的失去才堆砌出的荣光,再没有昔日般那么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
关内的局势,要何去何从?她一手创立蝎眼,太多人追随她,这些人,要如何安置?
像厉望东那样吗?以暴制暴,入主黑石城几十年,但死后不久,羽林卫和方士就成功反扑——厉望东是掀起过大浪,可惜浪头过后,血水横流,一切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