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火烙疤又痒又痛,江斩睡不着,听到帐里几个男人在说荤话,说到兴头处,嘎嘎大笑,像野鸭子亮嗓一样难听。
他们在谈论一个前几天被送进来的小姑娘,说是长得很漂亮,分进女帐了,好多贼眼都瞄上了她,琢磨着哪天在矿道里下手——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那小姑娘进矿道第一天,人就没了。
那几个男人一通惋惜,猜说一定是哪批猴急的先下手了,手上没个轻重,把人玩死了之后,偷偷埋了。
江斩在黑暗中圆睁着眼睛。
他从小就被灌输:黑石城是关内最安全也最具法纪的地方,黑石城之外,处处污秽凶险,什么灭绝人伦的事都有,他也曾偷偷翻阅过一些禁书,为书中人物的遭遇恶心气闷的同时,庆幸着自己的出身还算不赖。
只是没想到,人生的起伏那么快,甚至不如书:书里还会有因果、铺垫、转折,生活却是刚硬的直来直去,而且从不把你当主角来捧。
现在,换他到了一个比书里还龌龊的地方了。
平时烦的那些事儿,练字、背书,还有所谓的各项排名,忽然就完全不重要了,怎么活下去、怎么保护自己,才是最切实的。
他永远睡在帐篷最靠近大门的地方,方便有异动时夺路而逃;从不一个人走偏僻的小道,害怕会遭遇突然袭击;偷偷从矿上的垃圾堆里捡来废弃的小铁片,磨得尖利,以便应付一切可能遇到的危险……
但有一天放工之后,还是被两个男人逼到了绝路。
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青芝从矿道的暗影里冲了出来,手持一根磨尖的钢筋,狠狠插进其中一个人的胸膛。
在江斩心目中,青芝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
她住在只有地老鼠和蝙蝠栖息的矿道里,居然没把自己饿得面黄肌肉——她住的地方有干馍、咸肉,甚至卤酱。
她受了那么重的伤,血流得哗哗的,居然没掉眼泪,反而皱着眉头指挥他,怎么把那两个杂碎的尸体给处理了。
她其实不是仗义救人,因为事情了了之后,她拿手指点着他说:“做人要知恩图报懂不懂?以后,外头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你记得带进来给我,不然,我迟早找你算账。”
完全是痞子流氓的口吻,但江斩心甘情愿听她驱使,有什么好东西,也恨不得第一时间拿给她。
他知道自己不受父亲喜欢,是因为周岁时测的那张黄符字签,也知道老签说他“这辈子都得听女人的使唤”——他也曾一度反感这样的命运,现在却忽然觉得,如果那个女人就是青芝的话,听她的使唤也不错。
但让他沮丧的是,他在青芝面前,简直一无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