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出言无状触怒龙颜,被罚跪在祖先神位前思过,一跪便是十几个时辰。皇帝尚在气头上,近身侍奉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还是郑氏温言细语哄得皇帝松了口,准许他饮食。
孟琬奉郑氏之命给他送去水和胙肉,却平白遭了一通冷遇。
谢玄稷笔直地跪在大殿上,闻脚步声渐近,连头也没有回。
孟琬手里提着食盒,不能进入供奉神位的崇圣殿,只好在槛外唤了一声“殿下”。
对方迟迟不应,孟琬便静静站在檐下等。
不记得等了多久,仿佛是等到雨停了,谢玄稷才冷声问道:“你是郑贵妃的人?”
相王自弱冠后,便于宫外开府。孟琬从未见过相王,亦不知其秉性,闻言不由一怔。
国朝以孝治天下,最为讲究尊卑礼仪。郑氏由皇帝亲授凤印,行过册封礼。三皇子即便不愿改口叫继后“母后”,至少也应该称其尊号,再不济模棱两可地唤一句“娘娘”。
可他却只承认她是贵妃。
也难怪皇帝会斥他性情乖张,忤逆不驯。
那时孟琬还不知相王与郑氏的渊源,怕说了什么犯忌讳的话,于是斟字酌句道:“奴婢在尚宫局为女史,掌内宫文书簿籍,不曾近身侍奉皇后娘娘起居。不过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奴婢既是内廷之人,自然也就是皇后的人。”
谢玄稷背对着她,没有说话,也不知脸上是什么样的神情。
孟琬只好先说明来意:“皇后娘娘忧心殿下身子,让奴婢给殿下送一些吃食过来。”
谢玄稷依旧不说话。
孟琬又揣摩着他的心思劝说道:“奴婢来前已禀过陛下,陛下不会怪罪,殿下尽可放心。”
谢玄稷这回开口了。
“回去告诉郑氏,让她在本王身上省些心思,又或者干脆直接奏请陛下赐本王一杯鸩酒,那本王兴许还能对她刮目相看。”
话说到这个地步,孟琬也觉得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了,原封不动地把食盒拿了回去。
郑氏斜靠在罗汉榻上,见孟琬悻悻然回来了,笑着问:“可是那三郎给你气受了?”
孟琬低声回:“没有。相王殿下仁孝,于神位前悲痛不能食。”
郑氏显然是不信,指尖在梨花木围板上轻轻敲了几下,徐徐道:“三郎就是这样的性子,连陛下都劝不动,你莫要和他计较。”
“奴婢不敢。”
“这样吧,你晚些时候再去给三郎送一次吃食,他这么一直饿着可不成。若他还不肯吃,你也该替本宫好好劝劝他。”
“奴婢遵命。”
孟琬虽口头应承下来,但她也知道谢玄稷就不是一个会服软的人。他厌恶郑氏至此,无论她如何劝,他如何都不会领郑氏的情。
不过孟琬也看出来了,郑氏并不在意谢玄稷是不是真的吃了她送去的东西。她只要做足表面功夫,让人挑不出差错就好。
傍晚,孟琬再到崇圣殿时,谢玄稷仍跪得十分端正,身形挺拔,刚硬如松柏。